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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尾島的麵積並不大,如果一個成年男子在這裡直走的話,穿過整個島嶼大概也隻需要千步左右。
而那個現在已經被毀的不成樣子的營寨,原本就處在這座小島大略的中心位置,從這裡到海邊的距離就更短了。
這一路上的草木竹石,在那根滾圓無風的棍子麵前,就好像是海市蜃樓,空幻夢影,被斬斷、切開的時候,甚至就連破碎斷裂的聲音都不配發出來,直到拿著那根棍子的人已經出去了很遠,這些樹木的上半截、或者石塊的某一麵滾落在地,才發出了那種物體墜落的聲響。
從營寨到海邊這一路上,就像是一層綠色的浪,高高的拱起之後,又延綿不絕的伏了下來。
那根棍子的表麵,甚至一直裹著那麼一層真空破甲之氣,使得整個棍子都模糊不清。
唯一能夠阻擋那根棍子的,就隻有方雲漢的雙手。
他們在飛快的移動過程之中不斷的交換著彼此的位置,有的時是你追我避,有時是我追你讓,但是雙手和長棍的撞擊從來沒有停止。
銀白色的長棍上包裹著淺白色的真空破甲之氣,而方雲漢的雙手上,則是淡金發紅的內力氣焰。
他們在極速對拚的同時,也並不是單純的力量對撼,還有餘力在拆解著彼此的殺招。
方雲漢的雙手,在拳、掌、指、勾、爪之間變換不定,或砸、或抓、或推、或壓。
而那根長棍在周屍手中,架、震、掃、戳,也是一點剛硬轉折的痕跡都不留,宛如水銀瀉地,妙比無方。
他們在即將衝出這片叢林,徹底涉足海水的時候,又從這一種極速追逐拚鬥的方式,驟然轉變成了咫尺之間、臥牛之地的驚險搏鬥。
方雲漢的左手在長棍尖端擋了一下,右臂已經並指如刀,順著長棍斬向周屍的雙手,一隻肉掌竟然在長棍上擦出了一串火星,而周屍棍身一抖,在毫發之間發力,卻像是繞著身子揮了一整圈之後抽過來一樣,將方雲漢的手掌彈開。
棍子前端忽然一收,另一端從後手劃出了一長截,朝著地麵一掃?布滿了亂石的地麵?直接被劃出了一條冒著煙的圓弧。
方雲漢左腳一抬,格住了這一棍?單腳立地?穩如泰山,一掌劈向周屍的脖子?周屍把手裡一端著地的棍子往上一掀,棍子的另一端就架住了方雲漢這一掌。
嘭的一聲?兩人各自震退數步。
周屍身子突然一挺?整個人就在戰鬥之後開始的這一連串急速的動態之中,突兀的靜了下來。
動中取靜,靜而後能定。
這是大清靜,大定力。
一定隨之一動?周屍從這種靜和定之中重新誕生出來的動勢?猶如高山流水,飛虹瀉瀑,棍子一端在地上輕輕的劃了一個弧線。
這一劃,要比剛才那一下子聽了太多,甚至棍頭好像根本沒有碰到地麵?隻是虛虛的掃過。
但是在方雲漢眼中,他此時這棍端一掃?要被剛才攻向他下盤的那一劃,更有力百倍?千倍。
一身的力量都在這虛虛的一劃之中,全然的化作了渾圓無缺的氣場。
這棍掃七尺之內?就如同在這天地之中突然誕生的一個獨立的國度。
方雲漢雙掌之上?空自提著雷霆萬鈞的力量?麵對這樣的一方淨地,竟陡然有點不明白要怎麼下手。
他這一遲疑,周屍的棍子已先動了。
棍掃七尺,平定天下,獨身稱皇的皇者之棍。
這一棍子,仿佛至尊蓋下了生殺予奪、萬眾景從的印璽,要戳在方雲漢的額頭上,在他的眉心之間留下一個空洞洞的血色印章。
但是方雲漢遇強則強,對方這一動,他也就立刻沒有了遲疑,斬斷了疑慮,翻手一掌,幾如帶著剛出爐的鋼鐵的氣味,迎向這一棍。
“棍掃生風鬼見愁。”
周屍在這決戰之中,竟然優哉遊哉的開口,分明突兀而又順理成章的念了一句口訣。
這句口訣念出來,那根明晃晃打向方雲漢的棍子突然就消失了。
鬼物無形,人不能見鬼,鬼卻能見人,所以鬼見了什麼都不愁。
這根棍子,隻有鬼見不到了,才叫愁。
棍子消失,方雲漢全無遲滯,那一掌繼續向著周屍拍過去。
他這隔空掌力,就算是隔著七尺之地,也能把一個銅皮鐵骨的人打得嘔血三升、前胸貼後背。
無論是一以貫之神功、赤手凶拳還是嫁衣神功等等,就是都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既然出掌了,彆說對手是棍子不見了,就算是腦袋不見了,這一掌都不會停下。
手掌還沒有真正打過去,這股掌風已經罩住了周屍全身。
但是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周屍的另一隻手揚了一下,頓時就有上百道銀光割裂了這股籠罩了他的強風,把四周的風聲,浪聲全部都切成一片一片的。
似乎要把方雲漢的聽覺、視覺也切成一層一層的。
再強的掌力,也沒有辦法把他視覺中留下的這些痕跡以違反物理常識的速度抹去。
於是就在這些銀色斷層的痕跡消失之前,這上百條銀光忽然斂成一束,由下而上的打向方雲漢的咽喉、下巴。
這一下,方雲漢眼中、耳中都是幻覺,但他憑著直覺另一隻手一撈,竟然還是抓住了這一棍。
隻是他這一次,手掌剛跟棍子碰撞,臉色驟變。
這根棍子在剛才那一收一出之間,多了一股因劇烈摩擦而產生的正常的力量,金屬以及高頻率振蕩產生的蜂鳴一下子刺入方雲漢的耳朵,更可怕的是因為這股高頻的振蕩,他的手竟然鎖不住這根棍子。
銀色的光在他左手中一閃,已經觸及他的咽喉,他的皮膚已經破開,喉嚨裡卻猛地一喝。
“叱!”
哼哈二聲混入了內功呼吸之後,形成這專攻五臟的雷音,在這一刻,如同在方雲漢的嘴巴四周形成了一層層細膩的空氣波紋,使得那高頻振蕩的棍子受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影響,速度也慢了那麼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點。
可這一分一毫,就是生死之差。
方雲漢避過了這一棍。
他頭顱讓側麵一讓,棍子擦著他的脖子刺去,甚至因為距離太近已經有一股皮膚燒焦的味道傳到他鼻子裡,可是他卻抓住了這個機會,把脖子上的皮膚和這根棍子的相對速度再度提升。
方雲漢向前一大步,脖子仍然擦著棍子,雙手已經分彆鎖住了周屍的兩隻手腕。
周屍立刻棄棍,手腕翻轉,反扣方雲漢,可是他慢了一步,雙手已經被方雲漢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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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的真氣傳入周屍的雙臂之中,他兩條手臂上的皮膚立刻出現了那種像是麻花一樣的細密傷痕,甚至有劈啪劈啪的響聲傳出,如皮膚被拉扯到極致之後再一根根崩斷。
一切發生的都是這麼快,眼看著周屍雙手就好像擰毛巾一樣,血液要被直接擠出皮肉,他身子忽然騰空。
兩條腿曲了起來,用難以想象的柔韌和騰空發力的技巧,兩隻膝蓋撞在方雲漢腰間。
“噗!”
方雲漢的腿法確實是弱點,在這種四臂交纏的情況下,終於被抓住了機會,即使有內力護體,也被這一下撞的亂了呼吸,嗆出一口血沫來。
可正因如此,他受了這一擊的同時,雙手在擰著對方手腕的同時一抖。
猶如琴弦繃斷、又像雨打芭蕉的聲音,從周屍的雙臂之上傳出,可是他雙臂上的場景,卻絕不像琴弦與芭蕉那段詩情畫意,他雙臂的皮膚從肩膀到手腕的位置,一寸寸的斷裂開,血肉翻卷,深可見骨。
活屍陰寒的暗紫色血液即使不像正常人的鮮血那樣會出現噴射的現象,卻也因為傷口太多,一下子染濕了地麵。
不過在這時,周屍的雙膝又從向前撞的姿勢收回,往上一頂,正好撞開了四隻手臂緊緊鎖拿的地方,更順勢彈出雙腿,雙腳正中方雲漢胸口。
兩人在這一聲鄭重的悶響之中飛速分開。
周屍倒飛出去的同時,還順手抽走了從空中掉落的那根長棍。
而方雲漢,整個人都被踹的飛出了這座島嶼的範圍,在空中翻轉之後,才落到了數十米之外的海麵上。
他的內力在腳下翻湧著,墜落到海麵上的一刻,立時於水麵上踩出了一個直徑在五米左右的半球形凹陷。
被內力壓迫而下陷的光滑球麵,如同一張彈床,或者說像是一張弓開滿月的巨弩,方雲漢的腳尖在這個球體凹陷最深的一點,隻停留了不到一秒,身體已經向著岸邊彈射過去。
他在飛向岸邊的過程中,輕輕吐氣,舒展著雙臂,左手在身側下按,而右手五指握拳,高高的舉起。
一以貫之神功和嫁衣神功,這兩種功力在他的體內,已經能夠時時刻刻處於重疊運轉的狀態,但是重疊運轉,就好像是把兩股流沙合在一處衝刷出去,顯然並不是最有效的利用手段。
方雲漢這段時間時時思考著這個問題,無論是赤手凶拳還是南天神拳,亦或是神劍訣,都沒有辦法給他這個問題的答案,於是他輾轉反側,晝夜難眠,在想出了至少十種複雜的利用方案,並且又自己一一將之否決之後,終於隨著自己的性子選取了最粗暴的一種方法。
兩股流沙的彙合,能夠尋求改變的方式其實不多,但是內力畢竟不是真正的沙子,內力的性質是多變的,如果把兩股內力改變成一種易燃的物質和一個密閉的空間又會如何?
如果把兩股內力改變成兩個巨大的,易碎的,以高速飛行著即將碰觸的石頭又會如何?
他的拳頭,他的右手,在這樣的思考之中,皮膚發紅,青筋鼓脹,衣袖被毛孔之中湧動的力量撕碎,白色的布料化作一群驚惶的蝴蝶在他身後飛速遠去。
他舉著這樣的一隻手,即將重登島嶼,再入戰場。
“鬥過了招式機變,你來接我這一招吧!!!”
已經被清掃一空的島嶼邊緣,周屍落地,提著棍子,正在運動著體內那一股加速修複的屍氣,湧向自己的雙臂,被絞殺的不成人形的那雙手,皮肉迅速的翻填合攏著,血肉之下裸露出來的那些骨骼上的裂紋,就像是被濕潤的手掌抹過的麵團一樣,變得光滑一片。
當指尖的最後一條裂縫被卷動的皮膚包裹,徹底恢複的一刻,周屍的眼睛裡麵亮起了一團光,耳朵裡聽到了那聲大喊。
“~接~我~這~一~招~吧~~~”
那是在天上的雲霞和海麵的波光之間,懸在空中,從海天一色的風景中極速射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