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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是不是問我,我要怎麼證明我是自己的主宰?”
方雲漢的話,打斷了完顏決心中的狂呼。
完顏決一怔,停步看著那個刀插在冰麵上、低著頭、彎著腰,強忍著痛苦的年輕人。
淚水還在不停的流,但是方雲漢坦然地仰頭,並不會為這種事情感受到羞恥難言。
他每一次說話的時候,舌頭在口腔之中的動作,都會導致那種複雜的味覺變得更加刺激,更可怕的是,刺激到了這種程度,反而覺得自己的味蕾更加靈敏了。
也更想吐。
可是,他還是能夠在雙唇微顫的時候,保證自己說的話每一個字都發音清晰。
他甚至還能笑一笑。
“你剛才喊的那幾句話很有些禪理呀,那我也問你一句。”
方雲漢淚流不止的笑道,“人,是皮毛骨肉血,那你知不知道,人的身體,那血肉皮毛,其實每一刻都在死亡?”
“若以那極其微小的單位來看,也許會是萬萬之數的可怕數量,在一言一語之間,每時每刻之中,不斷死去。”
完顏決皺眉。他出錢從來無悔,可是這一刻,他有些遲疑,遲疑於自己是不是要繼續向前。
嗒!
腳步一落,驚的完顏決眉角一跳。
他不向前,方雲漢已然向前。
長刀拔起,一步踏出,肩背上積累的雪花被抖落,方雲漢步履安然,就像是他的身體根本沒有背叛他那樣,向前走了一步。
如果不是他的四肢在微微顫抖,麵上還有淚,嘴角已經溢血,就真的是全無異樣了。
完顏決看著對方嘴角的那一抹鮮紅逐漸蔓開,終於再度邁步。
不過是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罷了。
既然有敵向他來,他豈能不應,怎可遲疑!
他們兩個之間的這段距離,放在平時,身子一晃也就到了。
可是此時,兩個飛掠縱橫、無所拘束的強戰之人,都走的如此艱難、緩慢。
這冰寒死寂的河麵上,兩岸屍體相連,也漸漸積起白雪,皇宮之中的混亂還在繼續,甚至又有一些兵馬出入,但是他們之中也有一些人目睹了河邊那些兵將詭異倒下的一幕,竟然駭得暫時不敢向前。
不過,已經有一部分沒看到剛才詭異景象的士兵湧出,向這邊奔來。
這裡是會寧,金國的都城,從不缺悍勇敢死的兵將。
馬蹄聲、兵卒狂奔呐喊的聲音傳來,卻被一股細細的、模糊的念唱聲壓住。
這念唱之聲聽起來並不十分響亮,細聽卻有無止的莊嚴,如同龍象的低咽,金佛的啟悟,宛若暮鼓晨鐘在空山鳥語之間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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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槌撞響,山音禪唱。
完顏決看到了正在靠近的方雲漢口齒輕輕開合,卻有些不能肯定、分辨不出念經的聲音是來自於他,或是來自於風雪,來自於馬蹄,甚至……來自於這些屍體?
驀然,方雲漢止步,閉上了眼睛。
他走了這幾步,念了這段經,竟然已經可以合上自己的眼睛,止住自己的淚水。
完顏決雙瞳一顫,已經顧不得最後這幾步的距離可能會影響僅餘一拳的力量。
他縱身撲出。
可是當他雙腳離地的時候,這一撲,卻好像變得無比緩慢。
四周的風雪淡化、遠去,完顏決見到了難以言喻的一幕。
就在他和方雲漢之間的這一段冰麵上。
就在他這一撲的時間裡。
有一朵朵純淨無瑕的蓮花從冰層中生出。
那些花紮根於冰雪,卻不是汲取著冰雪而成長,反而像是在吸收著念唱經文,生長,盛開。
那一個念頭的繁榮芳華,極境唯美,幾無儘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