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安沒有解釋,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舉動,不過這次是一箭射向軍營右側。
等到那一支箭落入林中,豐子安靜默數息,目光盯著前方地勢略低的那伏虎鎮,幽幽道:“四麵來風,大概,都向鎮中去了。”
白無過一愣,這才明白剛才豐子安是在判斷風向。
剛才那兩支箭射出去的時候,箭上布條一直被迎麵而來的氣流吹的拉扯向後,他是沒看出來有什麼明顯的方向變化。
但,豐子安箭藝超卓,在大齊軍中人所共知,既然他有這樣的判斷,想必是不會錯的。
“這風給人感覺,十分殊異,風向也是反常,隻怕是伏虎鎮中又發生了什麼巨大的變化。”
豐子安用力捏著自己鼻梁上端,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聲音凝重,“不管那是什麼原因,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變化持續下去。”
白無過當即說道:“那我……”
“此處共計一千八百人,留一千人在外固守,以防那些活死人趁機逃竄,另外八百人隨我入鎮。”
豐子安打斷了白無過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的說道,“那兩百火槍兵,分配於在外守禦的兵力,由你在外統調全局,實在事不可為,才可下令開殺。”
“怎麼能讓你親身深入險境?”白無過焦急道,“將軍,你可是……”
豐子安一抬手,道:“引箭破趨,你遠不如我,而在兵卒的指揮調動、封困圍堵上,你比我更得心應手。至於所謂身份,你如果還記得我是主將,就不該質疑我的命令。”
“我會帶走所有親兵,若是做到這種程度,我還會死在那裡麵,那也隻能說是天數使然。”
他側首一睨,“白將軍,你聽清了嗎?”
白無過見豐子安冷目掃來,心中一凜,無奈抬手行禮,沉肅道:“末將遵命。”
命令傳出,兵士點齊,前後還未足一刻鐘的時間,豐子安已經領著八百名精兵,從直通前方城鎮中線的那一條大路上,踏入伏虎鎮。
鎮中作戰,策馬奔騰,諸多不便,所以眾人都是步行。
那些活死人的吼聲一次又一次響起,也等於是為這些士兵指明了方向,在豐子安的帶領之下,眾人直撲原本的鎮長宅邸。
他們已經是在不至於影響後續戰鬥的情況下,儘全速奔跑,可是,豐子安聽著那越來越整齊的吼聲,心裡焦急的意味卻飛快的加重。
在每一波吼聲的間隙之中,那莊嚴高昂的曲調,更營造出森羅洞窟一般的氣氛,如有閻羅惡怪,在那座府邸之中,靜候奔騰的兵士們自投羅網。
伏虎鎮外,白無過注視著那些士兵的身影漸遠,捏著長矛的手掌發力越來越重,手指的指節都因之泛起了蒼白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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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時,鎮子裡一波吼聲方休,樂曲在冷風中徜徉,傳到這裡卻已經顯得細弱,而在另一個方向,逐漸有沉悶如數十匹烈馬奔騰的聲音傳來。
白無過皺眉扭頭,少頃,奔騰聲愈近,卻驟然停下,外圍顧守的兵士飛奔入林來報。
“白將軍,三裡之外,有個老道士,騎著一頭……一頭大象,要到伏虎鎮來。”
“騎著大象的老道士?!”
白無過一驚,又看到士兵手中遞來的文書,粗略看了一眼,連忙說道,“快去請他們進來。”
等到白無過再度看向鎮中的時候,士兵們已經偏離了那條大路,他隻能依稀看到隊尾的十數人,在那條大路的中段向右轉去。
從那裡轉向右側不超過五十步,就是原本伏虎鎮鎮長的宅院。
這個時候,豐子安已經帶著他的隊伍四麵包抄,向那座宅院發動了進攻。
宅院之中,原本人頭攢動,聽到外麵傳來的聲音,一個個轉頭看去,露出了一大片死灰色的臉孔。
驚悚的場麵,如同成百上千具雨打斑駁的石雕活了過來。
可是這次豐子安帶進來的士兵,都有了應對這些敵人的經驗。
雖然在將軍的要求之下,他們把又是換成了木棍,但是左手盾牌往前一頂,右手木棍向下一掃,這種戰術使得依舊順暢。
如果從高空中俯瞰,就能看到四麵八方,都有勁裝士卒突入宅中。
如同深色的糖塊包裹著一盆死灰色的湯,當圍成一圈的糖塊融化,褐紅的色彩,就向著湯水之中包圍刺入。
這些士兵配合默契,手段嫻熟,一麵盾牌頂住那些活死人胸腹之間,一棍子就能打折活死人的腳踝等相對脆弱處,有的還會在嘴上補一棍子,打掉幾顆牙,以防這些活死人倒下之後大口撕咬。
其實,這近千名活死人裡麵,有不少都是上一次白無過率兵入鎮的時候打傷過的,現在這些士兵打起來就會更加輕鬆,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補那一棍子,盾牌一頂,對麵就倒下了。
八百名精兵,從亂七八糟倒了一地的活死人之間穿過,逼近了樂曲聲發源處的那座院子。
這院子裡圍成一圈的那些活死人,也在此時紛紛轉麵向外。
他們無意識的張著嘴,滴著涎水,抬起了手。
一切都跟外麵那些已經倒下的活死人沒什麼差彆,可是,當一個衝在最前方的士卒揮盾衝去時。
附近一個站在破損的窗戶之外,麵無四兩肉的乾瘦老者,抬手一爪揮了過去。
那灰白色的手掌,五根手指指腹的皮肉猛然緊縮,五根參差不齊的指甲,在肌肉緊縮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從肉裡彈出了一寸,泛著灰白的冷光。
啪!
盾牌被拍開,老者的另一隻爪子已經揮了過去,在士兵的肩膀上留下了幾條如被匕首劃過的深刻傷口。
一時,血如泉湧。
“吼!”
那些活死人狂亂叫喊著向外撲出,眾人這才發覺,位於這個院落之中的活死人,身上有極重的寒意,頭發、眉毛上,竟似落滿了寒霜。
眾多士卒寸步不讓,大喊著圍上。
豐子安從人群間隙之中看到了院落裡麵的場景。
那院子裡的地麵、戲台,好像都蒙上了一層灰白色的冰霜,像是凝結了四麵寒風中最陰沉的那一部分。
但在八角木台上,一座粗糙的石雕放著豔豔紅光。
隨著這些發蓋寒霜的活死人向外撲擊,那一座石雕輕輕震動,許多指甲蓋大小的石屑混著冰霜剝落,逐漸展露出之前那個手腳毛糙的雕刻者無法企及的精美模樣。
哢!
石屑崩儘,一片碎石飛濺,紅光更深。
身穿著戲中王侯服飾的老者站起身來,在豐子安的這個方向,可以見到他的側臉——半張藍色的臉譜。
而這藍色的臉譜被他身前深紅色的光芒照射之後,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色彩。
他目視木台正中,彼處,一株如石如玉如活物的深紅色六葉蓮花,芳華正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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