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安急切問道:“莫非他們又聚攏了更多的陰氣。”
“沒有變多,但是,這精純的程度,與三天前相比,已全然不是同一個層級了。”
劉青山閉上眼,手掌在眼皮上輕輕蓋了一下,緩解些許酸澀感,道,“陰氣精純之後,他們的殺傷力會有明顯提升,且對術力的感應也會變得更加敏銳,如果不是從樹枝發現端倪,直接運用了最精微的法眼之術,僅以普通術法探查,甚至可能察覺不出異樣。”
豐子安鬱鬱道:“若是這樣,符箭還能將他們消滅嗎?”
“這倒不必太過擔心,貧道剛才那一眼看去,他們中絕大多數還沒有越過那層界限,一箭足以。”
劉青山愁眉不展,“但貧道也實在想不到是什麼功法能讓他們有這麼大的進步,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現在製作的這種符箭可能真的會失效。”
“也就是絕對不能拖了。”豐子安肩背一挺,眉宇之間雖然還是皺著,卻換了一副剛毅的神情,道,“那就拿這一千五百箭搏一搏。”
跟這些幽魂有關的事情屢屢超出劉青山認知,他之前一些隱秘的盤算也全都打消,現在一心隻想乾倒他們,便執禮道:“貧道等八人也願略儘綿薄之力,少說也能阻斷百餘幽魂逃竄之路。”
豐子安道:“那我這就去調集人手,分配符箭,準備急攻。”
“慢。”方雲漢在風急火燎準備離開的豐子安肩頭上拉了一把,道,“既然是準備行險,那就更不能躁進。”
“不如……”
一刻鐘後。
伏虎鎮那條中線大路上,方雲漢、公孫儀人,帶著十幾個士兵走向聚集在一起的活死人。
隨著他們的靠近,最外圍的那些活死人紛紛發出悶在喉嚨裡的低吼。
“我來找威虎王喝杯酒聊聊天而已,不必這麼緊張吧。”方雲漢的聲音清晰地送入人群之中,“況且,你們戒備與否,對我來說,有什麼區彆嗎?”
人群深處,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才聽到朱可用慢悠悠說道:“你們退開。”
數百活死人向兩側散開,讓出一條路,方雲漢帶人一路走到朱可用身前。
那十幾個士兵在眾多活死人目光環伺之下,十分緊張,連忙把酒壇,酒壺,茶杯,桌椅放下,渾身緊繃著,匆匆離開。
這裡正常的活人,就隻剩下方雲漢和公孫儀人。
公孫儀人解刀拄地,隨意的站著。
方雲漢則坐在了朱可用對麵,他們中間已有一張方桌,桌上美酒尚溫,從壺嘴裡散出一線熱氣。
朱可用今天像是反應有些慢,說話的時候總有些心不在焉,道:“你要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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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說了,來喝酒聊天啊。”方雲漢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到朱可用麵前。
他做的這些動作都很尋常,但是因為三日前那一戰,這些幽魂對這兩個人不敢有半點輕忽。
朱可用身後的七個太保,有六個緊盯著方雲漢,一個盯著公孫儀人,生怕兩人有哪一個發動攻擊的前兆被他們漏看了。
而周邊所有活死人,也都轉過來死死盯著這兩人,隻有外圍一小部分還看向路口那邊。
朱可用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幽魂附體之後,體溫與死人無異,不怕是什麼毒酒,也根本嘗不出什麼味道,他裝模作樣的抿了抿唇,心中還在不間斷地誦讀《空蒙迎神咒》的總綱。
好在他作為三百六十五活死人所處方位的中心,要等待神恩入體的特殊個體,隻需不斷誦讀總綱,也不要求心無雜念,才能嘗試心分兩用,應付突如其來的方雲漢。
他握著小半杯酒:“你要聊什麼?”
方雲漢也喝下了那杯酒,舒適的吐了口氣,又拿起了酒壺,道:“當然是聊聊怎麼處理你們這些人。”
他的口吻仿佛是在對待一堆草人木偶,四周氣氛頓時緊繃,擁有清醒意識的六個太保各自緊了一下手中兵器,斷腕的二太保亦給手腕上綁了兩把鐮刀,聞言,略微抬了一下。
但沒有哪一個輕率開口,阻止方雲漢繼續說下去。
“之前的約定形成的隻是一個僵持局麵,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裡對峙下去。”
又一杯酒倒滿,方雲漢平穩的端起來,道,“所以,這幾天我跟豐子安他們商量了一下,如果你敢保證不傷害大齊子民,我們可以讓你們安穩的離開伏虎鎮,出鐵衣城,入北漠去。”
他將杯中酒一口飲儘。
朱可用手裡的小半杯酒頓在半空,因為心分二用,竟不由得順著方雲漢的話去思考這種可能性。
如果方雲漢還是之前那套有機會合作的說法,朱可用是半個字也不會相信的,但是提到北漠的話,情況就大有不同了。
大齊從立朝開始,至今三百多年,跟北漠之間的戰爭,斷斷續續,但沒有哪一個時代,有超過三十年真正的安穩。
北漠王庭那裡,不管是哪一個部落興盛,奪了大可汗之位,總是覬覦大齊的膏腴之地。
這爭鬥一代代延續下來,兩者之間的普通百姓或許大多都沒有直接仇恨,但隻要提到對方,必然生出一種近似於本能的反感。
在朱可用心目中,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熱血未消的海皇,不會願意跟這些幽魂安然共處,但放這波幽魂去坑害北漠人,確實極有可能。
臉譜老者陷入沉思,而坐在他對麵的方雲漢,一杯接著一杯酒喝下肚,身體周圍漸漸散開了一層熱氣,奇異的燥熱感,沒令心分二用手持溫熱酒杯的朱可用有多少注意,那些比朱可用弱小的幽魂,卻更加敏銳。
他們紛紛感受到了那種似有還無的熱氣在身體周圍徘徊,原本還看向彆處的一部分活死人,也全都扭頭麵朝方雲漢,壓抑著對這種熱力的反感。
因為朱可用的命令他們不能順著本能的反感,去撕咬方雲漢,在壓抑自我的過程中,鬱怒更深,已經完全分不出精力去注意彆的東西,暴虐而片麵的思維中,充斥著方雲漢的身影。
一邊默念咒語一邊思索的朱可用,忽然察覺那三百六十五個被他下了死命令,一心一意隻念咒的幽魂有所異動,當即回過神來。
他這一驚醒,立刻察覺到四周彌布的那種異常熱力,更恍悟了剛才方雲漢提議中的一個關竅。
“你說不傷大齊子民,你要孤王怎麼保證,才會相信我以後一定不傷害大齊百姓?”
朱可用一聲質詢,卻見方雲漢歎息道:“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是你們之前沒傷過大齊百姓,我可能會同意讓你們入北漠。”
朱可用叱道:“你……”
“而現在的你們,已注定沒機會了。”
話音未落,方雲漢右手酒壺落地,左手酒杯彈出。
朱可用大喝一聲,三日之間,幾度純化精煉的陰氣洶湧而出,手裡小半杯酒刹那凍裂,一掌擊碎飛來的酒杯,連麵前的木桌也被他這一掌之力腐蝕化灰。
也在同時酒壺觸及地麵,清脆碎裂。
箭聲大作。
不是來自路口那豐子安所在的營帳,而是從這條大路兩邊,那些屋舍建築的間隙之間射出。
當初豐子安接應殘餘鎮民出鎮,是從大路走的,白無過入鎮救走金色秋,是從大路走的,三天前那一戰,眾多士兵還是從大路來的。
可是,對於包圍了整個伏虎鎮的邊軍士卒來說,要進入這個鎮子,從來不是隻有一條路。
數百名弓箭手趁著所有活死人注意力都被方雲漢吸引的時候,已經從其他方向潛伏至大路兩側。
霎時,兩片箭雨如蜂群,從兩側蓋落。
數百支符箭的尖端,在靠近這些陰氣深重的幽魂之時,被激發出了金色的火光。
在揚起頭顱的二太保眼中,數百流火墜落,金鐵入肉擊骨之聲,悶悶傳遍周遭。
幾百名活死人齊聲慘嚎,驚動鎮外林子裡飛起一群耐寒的變異白羽鳥雀。
白羽驚飛起,汙血灑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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