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精打采的坐著,之前跟上官海棠爭論的那股勁頭完全沒了,眼皮幾乎合在一起,隻是眼角時而還會泛起淚光。
嗒!
一碗熱粥放到黃雪梅麵前,碗底和桌麵的碰撞聲讓小姑娘努力抬了一下眼睛,把兩隻手放上桌麵,挨著碗口邊沿,卻遲遲提不起喝粥的力氣。
方雲漢自己喝了幾口粥之後,看見黃雪梅那副模樣,想了想,左手貼上了桌上的一碗湯,內力流轉,令碗裡的湯水加速散熱,等到溫度正好的時候,就把那碗湯推到小丫頭麵前。
他敲了敲桌麵,驚醒了幾乎快睡著的小丫頭,道,“不想喝粥的話,就一口氣把這碗湯喝下去,然後去睡覺吧。”
黃雪梅眨了眨眼睛:“哦。”
她乖巧的鬆開粥碗,開始喝湯,確實就像方雲漢說的那樣,一口氣把一碗湯都喝乾淨了。
喝完之後,她轉身上樓,走到樓梯口才想起來轉身向方雲漢道彆:“那我這就上去了。”
方雲漢隨意地揮了下手。
黃雪梅上樓之後,找到自己的房間,進房關門,幾步就坐到了床上。
這房間裡還有剛才洗澡的熱氣,沒有完全散掉,窗邊梳妝台的銅鏡上蒙著一層水霧。
小姑娘坐在床上,把鞋蹬掉,兩條腿也放上床,膝蓋屈起,雙手抱著膝蓋,把下巴擱在上麵,眼睛朝著梳妝台那邊。
水汽朦朧的銅鏡中,映出小姑娘的上半張臉,一雙眼睛,沒有焦點。
她坐在桌邊的時候困乏不堪,真正上了床,卻反而沒那麼想睡覺了,大腦像是放空了一樣,不知該想些什麼。
就這樣在床上坐了半刻鐘之後,黃雪梅吸了吸鼻子,把臉埋在了膝蓋上。
明明還是沒有回想起什麼具體的悲慘畫麵,但還是,傷心起來了。
不久之後,房間裡就響起了細細的抽泣聲。
“爹,娘,小麟……”
含混不清的女孩嗓音,低弱的念叨著。
又過了會兒,黃雪梅抬起頭來,張開小嘴,對著床鋪外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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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小塊骨頭渣子,應該是店裡的夥計呈上湯汁的時候沒有過濾乾淨。
她看著地板上那小小的骨渣發了會兒呆,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轉身鑽進被子裡,開始強迫自己入睡。
樓下,一直坐在堂中細嚼慢咽的方雲漢,到此時,才咽下了最後一口菜,往樓上小姑娘的房間看了一眼,讓夥計把碗碟收拾一下,另外上了一壺酒,幾樣小菜。
兩隻酒杯。
方雲漢把一隻杯子倒滿了酒之後放在自己對麵,然後拿起另一隻杯子,倒了半杯,就嘗了一口,道:“你也一夜不曾休息吧,跟了這麼遠,不出來一起喝一杯嗎?”
暗中的人走入陽光下,一襲白衣,仿若熠熠生輝。
上官海棠走入了客棧大堂,順理成章的落座,說道:“原來方兄早就知道我一路尾隨。”
“我還知道你那些手下,是在離開墳墓兩裡地的時候,開始跟不上的。”方雲漢一邊說著,給自己把酒倒滿。
上官海棠歎了口氣,道:“看來是我杞人憂天,太低估了方兄的實力,光是有著這樣的輕功造詣,已經足夠插手東南諸派及天魔琴的事情了。”
“輕功?”方雲漢挑了一下眉毛,笑道,“這麼說來,海棠姑娘一路跟來,其實還是為我們著想,是要一路給我們保駕護航嗎?”
上官海棠對他言語之間挑破自己女子身份並不驚訝,語氣誠懇,道:“我與方兄萍水相逢,如果說隻是為了你的安危而一路跟隨,未免太過虛偽。但是,我想我們暫時可以有共同的對手。”
“東南諸派。”方雲漢說出這個已經聽過好些遍的名詞,狀若隨意的說道,“我從小在深山潛修,對當今武林知之甚少,這東南諸派,有什麼名堂嗎?”
上官海棠對方雲漢的說詞將信將疑,臉上卻不動聲色,順水推舟地說道:“這東南諸派,是最近二十年來崛起的,自從二十年前,大魔頭古三通殺了中原八大門派百餘高手,武林一時空虛,東南各派就守望相助,乘勢而起,推舉東方白為東南盟主,成了當今武林中一方頂級勢力。”
這男裝美人說起這些東西來,如數家珍,話意娓娓間,已經剖析分明,“他們雖然一時聲威顯赫,卻畢竟底蘊不足,其中真正值得注意的高手,除了東方白之外,還有亦正亦邪的烈火祖師,為人神秘莫測的白麵鬼聖,心如蛇蠍的毒手羅刹,這三大高手。”
方雲漢已聽得弦外之音,道:“一時崛起,必定作風激進。底蘊不夠,高手寥寥,卻到處惹事,所以就成為了朝廷的目標。”
上官海棠並未否認,道:“如果天魔琴始終銷聲匿跡,或許他們會逐漸收斂,可是天魔琴此番重現,他們肯定還要再動乾戈。”
她手捏著折扇,眉尾一揚,眼神中頓時多了幾分冷冽鋒芒,“大明如今雖然未必能稱四海升平的盛世,卻也大體算是太平,容不得多少百人以上的大宗血案。”
方雲漢淺飲一口,道:“你既然是朝廷中人,卻這般直言不諱,看來是真對這時局很是不滿。”
上官海棠想起前情,道:“我忘了方兄不願理會這些事情,又偏題了,自罰一杯。”
她舉杯飲儘。
方雲漢道:“我並非聽不得這些事情。隻是,她一個柔弱孤女,你一個朝廷密探,你們兩個論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這酒有些烈,上官海棠一杯痛飲,嘴唇被酒水刺激,更添一分豔色,堅定道:“方兄是以為我隻會空口牢騷嗎?這世道雖不算最好,但在朝在野,也有大批仁人誌士,立誌於扶正祛邪,兼濟萬民。”
方雲漢左手提筷夾菜,態度輕慢,道:“你是說護龍山莊嗎?”
“正是。”上官海棠雙目熱誠,“正如護龍山莊之主,當朝鐵膽神侯,赤膽忠心,憂國憂民,有這樣的人在,終有一日,可以伏邪滅惡,四海清波。”
“你說的很好。”
方雲漢放下筷子,也不管上官海棠是有幾分真情流露,幾分虛以拉攏,認認真真的說道,“讓大家的生活變好,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願景,但真正致力於去做這件事的人都值得敬佩。但也許某些時候你會發現,真正踐行這種理念的人,很少很少。”
上官海棠蹙眉說道:“方兄意有所指?”
“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時候你能夠信任的人,並不是那些看起來天生與你站在同一立場的。而是真正會認同你的理念,同樣為之奮鬥的。”
方雲漢輕笑著,道,“用你最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俠。俠以武犯禁,是因為俠者百無禁忌,為俠者,先是自己的主人,然後是武的主人。之後才能持武守道,行俠仗義。”
他喝了一小口酒,滋潤著口齒,平和喚道,“海棠,你呀,什麼時候是主不是從,才能真正去做你要做的事情。”
上官海棠遲疑了一瞬,臉上重新露出那種堅定不移的神采,道:“那是因為方兄不曾見過神侯,他大公無私,從未忽略百姓,輕賤無辜,所作所為皆是正義。這麼多年,他做的比我們所有人做的都好,以他為主,我們為從,又有何不可?”
“我說的主從本來就不是這個意思,況且……”
方雲漢欲言又止,灑然道,“罷了,你現下也不必為我這幾句話糾結,我也未必會是你的良師益友。不過現在有一件事,是絕對不算錯的,你願意去做嗎?”
上官海棠疑惑道:“什麼?”
方雲漢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拋給上官海棠。
“當然是,以你身為女兒家的便利之處,稍後去給小丫頭塗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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