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爪飛鷹在一旁看著,隻見那氣色紅潤的老太監唇角的笑意悄然收斂,兩邊眼皮向上多抬了一些,聽完之後,拂袖起身,快步出門。
鐵爪飛鷹拿了把傘緊跟在後,心中暗道:出大事了!
他跟在曹正淳身邊已經有一段時日,深知這人城府深沉。
雖然曹正淳是太監,但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東廠督主,早就逐漸養出了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定力。
這樣的人平時也怒也笑,卻讓人根本分不清到底有幾分真情實感。
而像是剛才那樣的細微表情變化,確實真正克製不住的情緒外露,必定是有石破天驚的消息入耳。
東廠本就在紫禁城內,可曹正淳等一行人來到奉天殿的時候,大殿內除了皇帝以及貼身太監,宮女之外,又多了兩個人。
這兩人各自配刀,其中一個,正是護龍山莊的地字第一號密探歸海一刀。
另一個人勁裝打扮,布衣長靴,滿頭黑發,唯獨額角有一小縷白色的頭發垂下。他腰間的刀,不像是中原常見的刀兵款式,而是東瀛的武士刀。
這人就是天字第一號密探,斷天涯。
段天涯和歸海一刀,都有禦前五品帶刀侍衛的官職在身。
他們主要的職責,仍然是護龍山莊的密探,經常四處奔走,很少待在皇宮中。
但是當鐵膽神侯不在的時候,若有急事,護龍山莊方麵,也隻有他們兩個,有這樣的名義,可以直接麵見皇帝。
不過看他們兩個臉上殘餘的一些異樣的神色,這兩人應該也不是主動進宮,而是剛被皇帝急召過來的。
“皇上!”曹正淳一踏入奉天殿,正要行禮,動作忽然一停。
他瞥見了龍椅上方釘著的一支短箭,已經不由自主的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上麵,目不轉睛的看著。
不隻是他。
在他來之前,皇帝負手站在宮殿之中,背對著奉天殿的正門,已經對著那支短箭注視良久。
這裡是紫禁城,是大明最尊貴的地方,是九五至尊與文武百官的會麵之中,最正式最崇高的場所。
被允許攜帶刀劍進入這裡已經是莫大的殊榮,而今天,就有這麼一隻來曆不明的短箭,直接釘在了龍椅上方。
假如當時皇帝還坐在那裡的話,那麼他頭頂三寸,就是可以奪取他性命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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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人乾的,簡直膽大包天!”曹正淳怒斥一聲,“禁軍和護衛都是乾什麼的!”
他發怒之後,又連忙上前,“皇上萬金之軀,可曾有損?”
“朕當時不在。”
皇帝轉過臉來,麵上神色隱隱發青,額頭上青筋盤亙,一跳一跳的,聽得出來,他是強忍著滔天怒火,寒聲道,“但,朕當時還沒離開多久,如果朕走得晚了些,站得高了些,這一箭,是不是就取了朕的性命?”
曹正淳露出惶恐萬分的模樣,道:“天佑吾皇,九五之尊,天地人神都護佑拱衛,以得萬全,否則若是有半點損傷,老奴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呼吸沉沉,眼中神情難測的盯著曹正淳看了一會兒,道:“你的罪責,日後再說,且先查出到底是哪個無法無天的狂悖之徒做出這等事來。”
皇帝抬手示意,段天涯將身一縱,就將那短箭拔了下來。
為防箭上有毒,他事先已在掌心裡墊了一塊黑布,也不將這支凶器靠近皇帝,而是自己看了兩眼,道:“這箭上有字。”
“拿來我看。”曹正淳練了五十多年的天罡童子功,功力精純至極,百毒不侵,直接伸手一招。
段天涯猝不及防,那支箭就被他隔空吸攝了過去。
這支短箭,長約七寸有餘,細看之下,根本就是一節削尖了的樹枝,甚至上麵有些部位還殘留著青色的樹皮。
曹正淳目光一凝,道:“確實有字。”
他眼神閃爍一下,一抹殺氣流轉,咬字清晰的說道,“上麵刻的是‘今日午時三刻,與君一會’。”
“午時三刻?!”
皇帝側著臉,一字一頓,複述了四個字,胸膛已劇烈的起伏,少頃,他伸出一隻手按在臉上,緩緩滑下來,手掌從額頭抹到下巴,氣急反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哇,他居然還要再來一趟。真當紫禁城是他自己的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袍袖一甩,皇帝咬牙切齒,“他,是不是還要坐一坐朕的位置?”
曹正淳,段天涯、歸海一刀等人連忙低頭。
這個皇帝自從登基之後,平時多沉迷於玩樂享受,朝政上處處被曹正淳蒙蔽,陷害忠良,有時候又會被鐵膽神侯直諫說服,為一些忠臣平反,懲治奸佞。
但無論曹正淳指使多少人攻訐鐵膽神侯,無論多少臣子為鐵膽神侯上書痛斥曹正淳,對於這兩個人,皇帝從來沒有真正貶斥過他們。
身為大明的主人,他卻左右搖擺,幾乎像是毫無主見,朝中群臣私下裡獨處的時候,也不知有多少次怒其不爭。
想不到,他登基這些年來,首次大發雷霆,不是為國事民生,而是在這樣的場合裡。
這其實也不奇怪,甚至可以說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但,若是聯想他過往的表現,再看這一幕,多少有些荒誕。
奉天殿裡沒有人敢應聲,等到皇帝自己發完了脾氣,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上了台階。
“好。”皇帝一轉身,坐在了龍椅上,雙掌平按,表麵上已經逐漸平靜下來,道,“那朕今天就坐在這裡,一直坐到午時三刻,倒要看看這個人要怎麼來赴約。”
曹正淳抬頭欲勸,剛好碰上了皇帝的眼神。
年輕的皇帝那一雙眼睛,往日裡也是炯炯有神,但在曹正淳麵前的時候,卻常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隻有今日,這一雙眼,前所未有的深廣,像是把這奉天殿中眾人全都囊括於其中。
曹正淳也不禁為之心中一凜。
到底是在天子之位做了好些年了,那是上無可上,唯我獨尊的身份。
“午時三刻之時,他不能來見朕,朕卻要能見到他。”
皇帝言語之中滿是肅殺,“諸位愛卿,不要讓朕失望。”
眾人恭敬齊聲應道:“謹遵聖諭!”
………………
出了奉天殿,段天涯和歸海一刀立刻把消息傳回護龍山莊。
奉天殿前的外朝廣場上,甲胄森然的禁軍飛快往來,四處搜捕,但目前還一無所獲。
天上碩大的烏雲相互傾壓著,雨點越來越大,天光越來越暗。
陰雨之中,看不到太陽從東方升起,漸至中天。
時間的流逝不在天象上展現,卻在人心中焦急的漏儘了點滴。
卯時,辰時,巳時……
午時。
紫禁城外客棧中,方雲漢舒懶的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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