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嵌入牆壁之中,但是這一轉身的時候,仿佛不是置身在堅硬的磚石縫隙間,而是身處於一堆鬆散的麵粉裡,輕鬆無比的一轉,周邊磚石碎裂垮塌,頭頂上的牆壁崩裂出一道更長的裂縫,而他的皮膚連一點被刮蹭的痕跡都沒有。
“居然沒有騙到你呀。”伏邪渾低語一聲。
《密焰內甲功》,顧名思義,本來就是一門極其擅長防守的功法。
剛才那分心三處的一刀鞘,還不足以擊穿早有準備的防禦,如果公孫儀人選在那個時候追擊的話,就會遭受伏邪渾功力提升到極限,蓄勢已久的一式反殺。
但是公孫儀人沒有去追,反而使得伏邪渾積蓄的勢又衰落下來。
“這也不錯。”
伏邪渾讓自己的頭顱偏向一側,脖子裡的骨節發出嘎嘎的輕響,當那脖子像是折斷了一樣,太陽穴直接貼到低平的肩頭時,他又猛然把頭擺直,“狼和鷹,都需要足夠敏銳的獵物來磨練自己的耐力。”
“但狼的把戲,我已經能夠窺見全貌。”
公孫儀人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籲歎著說,“看來你所得到的功法,有功而無招。屬於筋骨武術的招式,則在剛才的一輪交手之中,漏儘了所有的新意。”
她臉上那種本來就不能確定下來的笑容,忽然徹底的消失,極為平靜的說道,“如果接下來你想把戰鬥拖入耐力的對比,那我可沒有繼續跟你玩下去的興致了。”
伏邪渾忽然道:“你敗得很慘吧!”
公孫儀人目光一閃:“什麼?”
“我雖然絆於自己的部族,沒有能夠去參加南海大擂台賽,但最近也陸續聽到了一些消息,大齊這一代的海皇,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依舊是沒有明顯表情的五官,伏邪渾的語氣之中卻帶著笑意,“不是之前已經奪得王者之名的任何一人,而是一個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他注視著公孫儀人,“也許跟你一樣年輕吧。”
“你從大齊來,應該跟他交過手。”伏邪渾重複了那句話,“你敗得很慘吧?”
公孫儀人沉默以對,隻是握著刀鞘的手勢出現了很微小的變化。
伏邪渾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果然是敗得很慘。”
他有些驚訝於那個海皇的實力,語氣卻更加笑意滿滿,“所以當你覺得我這裡已經沒有新意,不足以讓你追得更近一些,就不想再留下,甚至不想跟我分出一個確切的勝負。”
公孫儀人蹙眉,冷顏道:“原來北漠的第一勇士,還是一個很擅長察言觀色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伏邪渾左手斧頭一抬,道,“可能是感同身受。其實我雖然被稱為第一勇士,但是北漠那邊也有一個我一直想打死他,但因為種種因素一直沒能打死他的家夥,所以,經驗之談……”
他把雙手的斧頭輕輕碰了一下,“你這樣的方法,是不可能真正超越自己原本的進步速度的,你應該見一個,殺一個,或者至少要確定自己有能力殺死對方。”
“人的生命不是在思考的模擬中進步的,而是在踐行的過程中向前,隻有真正試試殺死我,你才有可能獲得切實的進步。”
伏邪渾說到最後,雙臂大張,細小的曈仁一縮,再縮,兩眼之中幾乎都隻剩下眼白,還有中心一點針孔般的痕跡,熾烈的殺意蒸騰起來,宛若在公孫儀人麵前燃起了不可直視的火炬。
“你居然在指導我?不對。”公孫儀人搖頭,神色中有些恍然,“你的功法進入了瓶頸,而你覺得我的實力恰到好處,可以給你接近死亡的壓力,又不足以讓你十死無生,所以你要借我來突破。”
“哈哈哈哈!”
伏邪渾怒睜著眼大笑起來,“你能做出這樣的回答,我更加覺得你確實就是最好的人選。”
“好哇。”他歡呼道,“這次要是成功的殺了你,我轉頭就去殺他。”
他簡直歡天喜地的向前俯衝,劈出了那對斧頭。
公孫儀人揭破了他的打算,但他沒有辯解的意思也不需要去辯解,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他相信,聽完了那段話之後,對麵這個像雪一樣隨性,刀中意誌卻像鶴一樣傲潔的齊人女子,不可能再隨意的拋棄這場戰鬥。
她必定會留下。
賭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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鏘!!!
宮殿中的戰鬥,繼續了。
十個回合之後,這座大殿裡麵的立柱被刀鞘斬斷,牆壁被斧子粉碎,屋頂被無形的氣勁撕開。
地上火焰與酒水的殘光,被宮殿的殘骸掩埋。
在戰鬥開始的時候麵無表情,現在卻大笑不斷的伏邪渾,用一雙小小的斧頭掃清了他周圍體型遠比自己龐大的殘骸,將那些碎片混雜著離體的氣勁,鋪天蓋地的殺上另一個人。
在開始戰鬥的時候麵帶微笑,此時卻冷若冰霜的公孫儀人,立手一刀,把那片如同帷幕的碎片大網,從中劈開。
他們在廢墟中再次交鋒。
伏邪渾的那一對斧頭越來越簡潔,劈殺出去,雙斧輪轉,再次劈殺出去。
從不同的角度輪轉,綿延無止的劈殺。
‘招式的新意?都是狗屁。’
這樣的念頭如同雷雨中的火光一樣,滿盈在伏邪渾的腦海中。
野狼和飛鷹捕捉獵物的技巧,在那與人相比,顯得十分短暫的生命裡,不知道重複過多少次,但卻一直是最有效的方式。
那甚至也是在它們的血脈中延續了千百年的東西。
老調,單調,乃至粗疏,簡陋,沒有新意,沒有求變。
但是大草原上,哪一個捕獵者的效率比它們更高?就算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自詡為萬物之靈長的人,往往也需要向它們學習某些特質。
所謂最老練的獵手,最高明的招法,最後總要回歸本質。
不過是血和鐵的廝殺。
因此,血光終於在斧刃下迸現。
公孫儀人的左臂接近肩頭的地方被切開一道深深的創口。
女子眼神深處出現了震撼的情緒。
這一斧子,本來不可能傷害到她。
既然傷了,那就隻能說明伏邪渾確實是在戰鬥中開始提升,他的力量,已經逐漸的超越之前的極限。
伏邪渾捕捉到了那一抹震撼與隨後而生的執拗,他更感受到了自己體內停滯三天三夜的內力精純程度再度提升。
廢墟之間,時而有殘骸再度被擊碎,碎片向天上爆射,或向四周散開。
旁邊的宮殿也被打出了許多破裂的痕跡,地麵的裂紋遍布於周遭。
有時一道刀氣激射而去,就能斬塌半麵宮牆,斧子上的火勁,更令一些立柱劈裡啪啦爆燃,殿頂搖搖欲墜。
他們的戰鬥讓整個荼利王宮中的人們都恐慌萬狀,再也顧不得什麼王公律令,向外奔逃,就連守衛王宮的殘餘護衛也全都逃了。
城中的百姓見到他們的樣子,也逐漸對王宮中的事情產生無比畏懼與好奇。
又一次又一次從宮殿的陰影打到了陽光底下。
密焰內甲功的內力和氣血在共鳴,在同一具軀體,在同樣的溫度中沸然。
一把斧子劃出長長的焰氣流痕之後,伏邪渾察覺到兩股力量開始融合。
那正是生死玄關的特征,也是《密焰內甲功》的最終境界。
細碎的絲縷狀火焰,從他的毛孔之中迸發出來,在手肘雙肩頭頂這樣的地方,火焰最為密集,形成無色的團狀焰光。
一線天關終要被越過,伏邪渾誌得意滿,斧頭又在公孫儀人右手小臂,左邊手腕的位置留下了血色。
他把握住了衝過玄關的那一刹那,發出了必殺的一擊。
“好!就這一招殺你,再去見賀蘭。”
轟鳴的灼熱氣流從伏邪渾身上四向射出,周圍三十步之內的空氣都出現細微的扭曲,地上的碎石有些許被卷上半空。
雙斧合斬,殺意焰氣彌蓋十方。
每一招都拚儘全力,卻仍然接連被斬傷的公孫儀人,迎接著這已經徹底超過她一個層次的殺力時。
忽而,走了下神。
她眸光微散,似乎回憶起一道錦衣寬袖,空手揮出八道刀影,又凝合為一的身影。
接著,那記憶中的人影淡去,刀影也淡去,留下一道隱約的刀痕。
那痕跡其實也未必是刀,隻是隱約像刀,從記憶中,來到她眼中。
在走神又回神的須臾,公孫儀人手中空刀鞘一揮。
伏邪渾驟然升起一種極度迅捷、錯斷的感覺。
他眼睜睜看著公孫儀人將空刀鞘揮出,卻又好像看到公孫儀人在那一瞬間,從空空如也的刀鞘中連續拔刀三次。
轟隆隆……
兩片巨斧狀的火焰罡氣,長在了公孫儀人身後二十步遠的那座小樓上,把那小樓斬斷。
伏邪渾臉上展望未來的笑容,慢慢消失,變回麵無表情的樣子。
他站在了剛才公孫儀人站的地方,而公孫儀人卻已身處他後方十步。
小樓傾倒,周圍的碎石廢墟逐漸落地。
大大小小的聲音裡,公孫儀人開口說話。
“我從鐵衣城出北境,先向西北轉而向東,遊曆在這荒漠地帶之中,殺馬匪一百二十七人,從厲玦、金璫等四個最具實力的邦國穿過,挑戰他們最負盛名的高手,十四人中,有九人心向北漠而厭憎大旗,所以,我殺了九個。”
確實迫近死亡,又從生死的一線走回冷白的陽光下。
公孫儀人的聲音,此時輕柔有禮。
她目光掃過找到了被壓在廢墟中的雪白狐裘,看了看,沒有過去撿,雙臂的血液順著手指滑落,左手的血落在地上,右手的血蜿蜒於空刀鞘上。
“你用言語激我留下跟你做生死一決,可你怎麼能肯定,我當時是真的要走,而不是……”
“一開始就準備殺你?”
伏邪渾的身體一顫,臉上多了一道豎著的裂紋。
垂手持鞘的女子抬起頭,對著滿天絮雲,挑眉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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