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燃起了燈火,桌上有一盞門口,兩邊各有一盞,燃的是羅網秘製的油膏,無煙無味而格外明亮,將整個室內都照得亮堂堂,更勝過屋外的皎潔月光。
六劍奴,分彆侍立在房門內外。
趙高坐在長案旁,開始閱覽今日送達的各類情報。
秦皇的政令雖然有諸多苛虐之處,但他卻絕對是個勤政之人,即使最近這些年,他看起來為求長生,已經分攤了許多心力,仍然常常在夜間批閱奏章,直到月影西落。
趙高能在秦皇身邊爬到這樣的位置,自然對自己的要求更高,就算是連夜不睡,也是常有的事情。
隻不過,今天晚上從扶蘇那邊回來之後,趙高就有一些心神不寧。
這種異樣感,有部分可能是因為扶蘇語氣姿態之中,流露出來的一些微妙難言的地方,而更多的,則是從未知之處滋生。
桌上燈盞裡的油用掉了一小半,趙高才看過了十份情報,有時候一份情報瀏覽過後,竟覺得有些記不住重點,要回頭再看,這在他身上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靜了片刻,趙高放下了手中的情報,來到臥榻之上,決定休息一晚,調息練氣度過這一夜。
隨著功力運行,森冷的內氣,鎮靜心神,他心頭難知來源的不安感覺,被鎮壓下去,氣質變得寧靜。
屋內的燈光漸弱。
門外有月,月照全城,桑海城中,一處飛簷之上。
換了一身黑衣的方雲漢,披散長發,立在飛簷尖端。
今天晚上與扶蘇一會,過程與結果,隻能說是不出預料。
他以心神異力,欺瞞扶蘇等人的五感,讓他們能見葫蘆,卻見不到他的身影。
如此營造神秘氛圍,不知不覺中令心神緊繃,才方便他用入夢之法,為扶蘇營造一場夢境。
方雲漢在大齊的時候,有跟劉青山探討過,按照劉青山的說法,在他們的修行體係中,武人的精神堅定純粹,而術士的精神柔和細膩,這是本質上的差彆,若要二者兼修,往往是費力不討好。
然而,若在其中一條路上,已走出了足夠的高度,想要借鑒模擬另一條道路上的部分法門,卻也不難。
那時營救齊皇,方雲漢接管劉青山的入夢渠道,就參悟出了其中幾許奧妙。
不過,就像當初留給上官海棠的心刺法門,習武之人使用這些精神上的法門時,如果不是為了殺人的話,總顯得有些隔行的生疏感,頗為繁瑣。
也多虧扶蘇這人,生在一個這樣的世界,卻真沒什麼武學上的根底,不然那夢境留下的影響,未必能這麼順利而深刻。
心上的種子已經種下,接下來,就該排除一些未來最有可能傷害這株嫩苗的人了。
方雲漢心情不錯的哼了幾句小調,扶了一下臉上的麵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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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黑氣一卷,月光下,飛簷上,人影已去。
………………
趙高的居室之中,時間一點一滴流過。
噗!!!
忽然,房內的三處燈盞,燈油劇烈燃燒,火光躥起半尺多高。
桌上的那盞燈還好說,門框邊上的兩盞,卻是有燈罩的,火焰一起,頓時燒著了燈罩,焰光亂晃,焦臭的味道立刻傳出。
六劍奴的眼神銳變,各自擺出最有利的拔劍姿勢。
劍法高手的感官,必定敏銳超常,尤其是六劍奴之中的“斷水”,劍術已經修行到接近心眼的境界,卻仍無法鎖定房中燈火異變的源頭。
臥榻之上,趙高睜開眼睛,換成跪坐的姿勢,揚聲道:“是哪位貴客來訪?”
“世人以劍藝稱量武藝,以劍器喻示心氣,聽說羅網為帝國凶器,搜羅天下名劍泰半。”
有妖異黑氣降落院中,如煙如雲,現出一人。
“西嶽君,特來審劍。”
略帶沙啞的沉絕語調,伴隨黑氣掃向四方,院中葉亂飛,屋內的三處火光,又驟然一暗。
屋門內外的六道身影同時動作,如同瞬息移形的身姿,牽動大股的氣流,三處暗下去的火光,被這股風吹的變形。
燈火同時向門外拉伸,靠近門框的兩盞燈直接熄滅。
桌上的那一盞燈,則被趙高左手拿住,因他內力流轉,燈焰一定,照見了六道飛殺而去的身影。
亂神原本在門外,動作最快,那一把奇形長劍,在驟明驟暗的環境裡,映照出令人眩暈的光彩,一劍刺向麵具人的頭顱。
據說當年,越王勾踐以白馬白牛祀昆吾之神,從昆吾山采精金鑄冶八劍,對應八方精氣,分彆命名為,掩日、玄翦、驚鯢、斷水、轉魄、滅魂、魍魎、真剛。
掩日、驚鯢作為羅網天字級彆的殺手,獨自在外行動,玄翦則落在如今的大秦影密衛首領章邯手中,而後五把劍,就在六劍奴身上。
趙高以劍名為人名,為六劍奴之中的五人,取了對應他們手中寶劍的名號。
至於第六人亂神,所持寶劍雖然不在越王八劍之列,卻同樣是越王勾踐所鑄,傳說勾踐鑄成此劍不久,越國就被吳國大敗,連勾踐本人都被俘虜。
所以亂神之劍,又被視為有不祥意味。
也許這不祥之說是真的,今天亂神也是第一個上,第一個……死!
嫋嫋縈繞於周身的黑氣之中,暴現出一個黃金一樣的拳印。
亂神分明離那個麵具人隻有數尺之遙,卻根本看不清那個拳頭,是從哪裡打出來的。
在他的眼睛裡,隻有一個金色拳印破空浮現,帶著這裡的草木、地磚、房屋,永不可能具備的沉重感覺,砸在他的劍尖上。
亂神名劍,果然不凡,受到這樣的一拳,居然不斷。
但是劍奴亂神的手臂,卻被倒竄回去的寶劍,在眨眼之間撕裂。
整柄劍倒著貫穿了亂神的軀體,人形的軀殼四分五裂,帶著拳上傳遞過來的剛勁,炸散開來。
同時撲上來的另外五名劍奴,居然被這些沾著血紅的氣勁,迫得頓身止步,揮劍斬開那些血色急影。
逸散的拳勁,猶如一個碩大的無形之物,撞在屋前。
門前的屋簷粉碎摔落,兩扇門板布滿崩裂的紋路,門框幾乎向內脫出。
屋內,趙高右手一抬,抓住了亂神劍柄。
他跪坐的身影,被劍上附帶的力道牽動著,後移了一尺,順勢站起身來,左手上的燈光依舊,人的臉色,卻已經猛的沉了下去。
羅網之首陰柔的五官,帶上了一層厚厚的,燈火也不能驅散的晦暗。
他好像知道那種莫名的危機感,到底是從何而來了。
院子裡麵,麵具人卓立如昔,好像剛才那一拳,根本不是他打的一樣。
那麵具下的目光掃視眾人,頭顱微微偏了一下。
“前日劍聖蓋聶,名不虛傳。今夜羅網六劍……
“也太令人失望了吧?”
黑色麵具,徹底遮住了他的麵容,但殺人如麻的劍奴們,好像已經看到麵具之下,那個帶著不屑與十足血腥味的口齒張開。
那囂張的惡意,居然使得五名見慣了殘殺的劍奴,忽然對殘殺兩個字,產生了更深一層的感觸。
他仿佛在說,“看來你們,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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