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魔的對立,其實正在走向空前激烈的程度,以之前的消息來說,魔宗顯然已經把西海對岸的陸地化作他們的巢穴,那魔宗以外的上古之人,與大齊天然就站在同一個立場。”
這個說法龍稼軒也是同意的,他之前,之所以會主動邀請唐介靈入府,一來是真的想要親身體驗一回,所謂的空桑教義。
二來,就是因為,他經過一些觀察和消息的彙總,判斷出可能是因為魔宗的壓力,唐介靈做事還是非常克製的。
而且他還可以借此,繼續試探謝非吾,搜集一些蛛絲馬跡,摸清這些人的真實意向。
“我大齊如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啊。”
一聲感歎,一語雙關。
龍稼軒端茶送客,“運送那些冰封之人的隊伍,應該今天就會抵達招賢館,謝先生也有要事要去處理,龍某就不多挽留了。”
“謝某告辭。”
不久之後,謝非吾離開了相國府。
他踏出府門的時候,原本在門前大街兩邊,靜立的那些空桑教徒,已經排成一道長長的隊伍,追隨著唐介靈的足跡離開。
這個隊伍的尾巴,在右邊的街尾遊去。
謝非吾跟著走了幾步,看到唐介靈尋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似乎是覺得,那處地方的樹影、陽光正好,便直接盤膝坐了下來。
這位空桑教主雖然是一身麻衣,但卻乾淨雪白,不染塵埃。
任何人如果能夠穿著一件乾淨到這種程度的衣服,就算本來不愛潔,也會變得有點潔癖。
可他在這大街邊上,不知被多少人踩踏過的青石板上坐下來的時候,全不在意。
等所有的教徒也都麵朝著他的方向,學著他的動作,盤膝坐下。
大街上,上千人的身影幾乎不分先後矮下去的時候。
謝非吾的目光,與空桑教主的眼神對上了一刹那。
“武道天地人,術道山河星。聖賢棄空桑,舍道奉神明……”
宣講的聲音在這一條空蕩的大街之上響起。
兩人的視線錯分,謝非吾繼續走向城外。
空桑教主是在講道,也是在等待。
他是在等待一個大齊朝廷真正信任的人。
當那個人失敗的時候,大齊的朝廷就算不徹底淪為附庸,也會開始,主動配合唐介靈的傳道。
謝非吾也在等。
等那個人失敗的時候,他就會成為大齊這邊唯一的選擇,僅有的臂助。
到了那時,彼此之間的不信任,也就不再重要了。
招賢館也就會得到大齊更大力度的配合,暗地裡,必定還要比空桑教得到的配合更多一些。
唐介靈捧鏡而坐,謝非吾孤身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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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上的陳五斤莫名輕歎了一聲。
無題小和尚用手撐著側臉,偏過頭來看他,說道:“今日平安無事,你不開心嗎?”
“本來是該鬆一口氣的。”
陳五斤說道,“隻不過,現在的這種平安無事,就像是火藥的引信已經被點燃,但還沒有爆炸的時候,拖的時間越長,反而越讓人煎熬啊。”
還是因為,力量的落差,實在太大了。
西海之上的那一戰,不管是因為借助了法器還是什麼,都足以證明,第四大境的上古之人,是有能力當場引起海嘯之類自然天災的。
一城的百姓,在此等強者麵前,似乎連充當工具的價值,都不一定有多麼充足。
他們曾經接受的文化,養成的性格,也是當今時代的人完全不能了解、無從揣測的。
如此充滿未知的生物,似乎根本就不能算入人的行列之中。
非人的存在,就算是下一刻忽然動了摧毀全城的念頭,又有什麼好意外的呢?
所以他們的態度再怎麼平淡、友好,也還是會讓人患得患失。
“這就是我們與魔宗的差彆。”
無題小和尚好像看透了陳五斤的心思,主動開口說了一段話。
“所謂的第四大境,也是從弱小的時候一步一步修煉起來的,我們也是人。”
“以我們的力量來論,或許可以無視一切世人的意見,但我們的心,並沒有選擇這條道路。”
奶白色的小和尚,烏溜溜的眼睛裡麵,帶著赤誠而智慧的光芒,“無論是唐介靈還是謝非吾,不管他們是把世人,當作應該受自己教育的羔羊,還是當做用來博取名聲,塑造偉業的工具。”
“他們都還在乎大眾的存在,在意大眾的交流,並能夠從中獲得滿足感,甚至對自己的修行也有所進益。”
“修煉的道路是從紅塵之中開拓出來的,如果真的徹底把自己摒棄在萬眾之外,又豈能繼續走這條路呢?”
陳五斤聽完了這段話之後,似乎安心些許,但卻又生出更多的不解:“那魔宗又是怎麼回事呢?”
“魔宗。”
小和尚的臉色鄭重了許多,“魔宗的惡名並不是因為他們凶殘暴虐,喜歡欺淩,折磨彆人。事實上,魔宗之中,有一部分人平時對自己的道德要求,甚至要比名世六教的人還高不少。”
“但他們有一個最惡的共性。”
“當他們真正有了一個盛大的計劃時,在這個過程中,萬萬數黎民的生死苦難,就不會被他們納入考量了。”
無題小和尚給陳五斤講了上古之時發生的一件事情。
魔宗六脈,前一代的七殺教主,曾經自創一門涉及山川大地的修行功法,他在此過程之中,忽發奇想,認為在億萬年前,天地之間,所有的陸地、島嶼,可能都是連成一體的。
那是一個元初的時代,莽荒的紀元,人這種生物,或許還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奇異的生命。
他把這個猜想,跟魔宗六脈其他高手探討之後,大家一致認為那個時代一定非常有趣。
於是,他們就製定了移動所有島嶼,操控天地之氣,布下無窮大震,牽引山河地脈,將陸地重新連接起來的計劃。
他們覺得隻要完成這一步,再將大海加熱,就有可能重現那個莽荒紀元。
然後,他們就開始實踐了。
“合並大地,煮熱大海?!”陳五斤臉上一副荒誕至極的表情,“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他們給這個計劃預留了一百年的時間。”
無題和尚解釋了一句之後,臉上也略有些古怪,“你該驚訝的,難道不是魔宗這幫人一致同意了這個計劃嗎?正常人會想要改造整個天地,呈現莽荒紀元嗎?”
陳五斤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移開了視線,點頭說道:“是!這,確實也不正常。那他們肯定失敗了吧?”
無題小和尚一臉狐疑,繼續說道:“當然失敗了,他們這個計劃做了半年的時候,移動了二十九座島嶼,已經形成了波及數千裡,禍延三千萬百姓的暴雨、颶風、海嘯征兆。”
“夜空劍閣的主人率先出手,平定海嘯,正道在飛聖山的主持下,又發動了一輪對魔宗的大戰。”
“魔宗法術方麵的高手幾乎死絕,倒是那個提出計劃的前代教主,還沒來得及被正道的人找上,就被風吹休打死,這個計劃才算是終止了。”
無題小和尚說到最後,浩歎一聲,“其實大家都是絕代難尋的英才,製定一些正常的計劃,試圖開辟前路,也不會有人主動阻止他們。”
“可惜他們弄出來的,全都是這種瘋狂的事情。”
樓中寂靜了片刻。
“這種人……”
陳五斤似乎已經看到,未來他們大齊,將會麵對怎樣一種遮天蔽日的陰影了。
有這種人存在的世界,你就算想偏安一隅,也要擔心隔天會不會有顆隕石正好砸到頭上。
那就隻有對抗了。
就算再怎麼自不量力,也唯有這條路能走。
陳五斤沉吟間,有個陳府的護衛快步上樓,來到他耳邊說了幾句。
“喔?”
陳五斤喜上眉梢,直接站起身來,向無題師徒拱手道,“兩位大師,我有故人歸來,不便久留,這座酒樓及樓中五位名廚,都送給你們,可以儘情品鑒當今菜品,改日再聚。”
“失禮了。”
他話一說完,便急匆匆轉身離開。
兩名侍從連忙帶著他的輪椅追了上去。
無題小和尚當然能聽到那個護衛說了什麼,紅撲撲的小臉上,露出一個期待的笑容。
旁邊的尊泥則攥住了黃瓜最後的一截,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才看著站在角落裡的小二。
“他好像說把這個酒樓送給我們了?”
小二點頭。
尊泥大喜,豎起來一根手指頭。
“那你們這裡都有什麼菜,我全都要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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