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巴布羅個人來說,這就意味著他的後半生絕不會無聊。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是大好事啊。
“因此,我願向大明認下失敗,就以馬六甲洲和那二十艘戰艦作為賠禮,作為我們盟約的序章。”
巴布羅繼續說道,“不過整整二十艘戰艦的損失,一定會讓我故鄉的一些家夥,對我產生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我大概要回去多耽擱一兩個月的時間,帶他們的兒女子侄,一起來立約。”
“可以。”
上官海棠從成是非他們身後得出,臉上也露出了禮貌的微笑,探出一隻手來,“請吧。”
“後會有期。”
那一襲黑色披風,一下飄搖,從礁石上飛了出去,破開海風,踏浪遠去。
少頃,上官海棠他們也從海邊回到東南大營之中。
而在兩天之後,歸海一刀押著一個樣貌清矍的老者,也來到大營之中。
那個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營帳之中沒有多少人。
成是非在隔壁營帳之中,而黃雪梅,則已回到城中去了。
她這次之所以會出山,就是因為在上官海棠給她的信裡麵提到,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了她弟弟的下落。
那個小男孩當年被一個鏢局的總鏢頭偶然救下,帶回家中,當做親生兒子撫養,如今就在粵州。
燈火冷清,歸海一刀把這個老者押進來之後,一言未發,隻掃了一眼,見上官海棠毫發無損,便懷抱長刀,到營帳之外去站著。
整個大帳隻剩下兩個人。
“徐大人。”
上官海棠眼神沉黑,道,“怎麼會是你呢?”
那老者樣子淒慘,花白的頭發散亂,因是多日不曾好好休息過,嘴唇都乾裂了。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被拳頭粗的麻繩綁住,竟也甚是坦然,還反問道:“為什麼不能是我?”
“隻因老夫這些年步步高升,是受了你的恩惠,你就覺得跟南海郡王勾結,設法透露你的行蹤,調走歸海一刀他們的,不會是我?”
上官海棠哼道:“我隻是好奇,你已經是當朝一品,也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是你幫了南海郡王,他又能給你什麼?”
女侯爺的白發有一縷垂在桌案上,她捏起發尾,注視著那一點雪白,由衷的困惑,“他又有哪一點,能比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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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開口:“他……”
“你不要跟我說,他是皇室血統,也不要跟我說,因為他不是傀儡。”
上官海棠直接開口打斷,“要說皇室血統,沒有人能比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一個更名正言順。”
“至於把皇帝當傀儡這種事情,在某些把書讀傻了的人,腦子裡麵或許真的是大逆不道。可是當年,徐大人你能在義父和曹正淳的夾縫裡生存,還八麵玲瓏,保下一批有誌之士,你是那種傻子嗎?”
老者想好的說詞被這麼一堵,頓了片刻,道:“不錯。”
“聖上垂拱而至,更有利於我等施展抱負。侯爺,你也確實對老夫有大恩……”
“那就是因為你察覺到了,那些治地較遠的大臣見過我之後,性格上有了異樣的改變,懷疑我使用了邪術?”
上官海棠說道,“但你去查這些東西的時候,更該明白,我讓他們做出的改變,都是向著好的方麵,他們會更忠於職守,愛民如子。”
“他們的作為,頂多對我在名聲上有些幫助,卻絕沒有一項是,會損害了朝廷、百姓的利益,而搜羅供應給我的。”
老者身子一顫:“所以侯爺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了?”
上官海棠皺眉:“你什麼意思?”
老者昂首看來,道:“侯爺這些年,應該陸續控製了三十幾位大臣。確實,相比於從前,他們都變得更加忠於職守,但侯爺有沒有仔細去探聽過,他們到底是怎麼忠於職守的?”
“他們全都變得一心撲在政務之上,一日三餐極簡極捷,所有的精力,沒有一點能分給家裡。”
“無論是風吹雨打日曬,乃至於自身患上了某種疾病,仍舊會以政務為先,執法嚴明,從來不侚私情。”
徐姓老者看著上官海棠毫無變動的聲色,慘然道,“兩年前,湘西的劉大人積勞成疾,死在堂上,侯爺還記得嗎?”
“朝廷恩旨厚葬,我賞下千兩白銀,撫慰家人。”上官海棠眉頭皺的更緊。
“可他死了,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徐姓老者繼續說道,“一年前,我巡查江南,江南知府是我的門生。我看他方過四十,已經滿頭白發,勸他向朝廷上表,調往一些更輕鬆的職位。”
“老夫知道,我這個學生並不是個當官成癡的人。但他居然不肯,他要將手上累積的事,全都處理完。”
“可偌大一個江南,他今天處理一件事,明天就能生出十件事,哪裡會有終結的時候?”
“我那時候看著他,就像是已經看到了下一個劉大人。”
上官海棠捏住了指尖的白發,辯解道:“我隻不過是對他們心中定下了儘忠職守,愛民如子這樣一個信念,他們性格的其他方麵,我並未做過手腳。”
“老夫相信侯爺。”
徐姓老者的口氣淡了下去,“我後來差不多也猜出了,哪些人是被侯爺動過手腳的,查過他們這些年的經曆,自然知道他們的改變是朝著什麼方向去的。可是,侯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上官海棠道:“我讓他們成為好官……”
“可為什麼非要是他們?”
徐姓老者聲音驟然一振,道,“他們如果是做事有偏差,或者貪贓舞弊,或者平時不夠儘心,按照朝廷規製,侯爺大可以將他們貶斥一通,或者乾脆撤職查辦,偵查出什麼來,乃至於可以將他們當場正法。”
“貪腐不行,就換上清廉之人,能力不夠,就換上有能力的,朝廷科舉設立在那裡,不就是為了做這些事嗎?”
這十年以來,朝廷收攬的各類人才,有一部分是被上官海棠用來填充到一些新的名目上麵,擴張朝廷的體量,也有不少可以走馬上任的,但是,這些人隻要是到了那三十多個受到《心刺》的手下,幾乎都沒有太多升遷的機會。
因為他們的頂頭上司太儘忠職守,原本的班子也被調動起來,不需要他們的替補。
上官海棠原本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甚至她現在想一想,還是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我讓那些不能當好官的人,變成好官,這又有哪裡做錯了?值得你去跟南海郡王勾結,要來對付我?”
“不能當最高標準的那種好官,不代表他們不能當好人啊,侯爺為什麼不能給他們一點機會,放他們一條生路呢?”
徐姓老者無力道,“老夫正是知道會這樣,才會生出恐懼。我已經老了,總覺得精力不濟,再過兩年,我便想要告老還鄉。”
“可是察覺了這些事情之後,老夫生怕我哪一天精力不濟,會被侯爺認作是不肯儘力,想要逃避,到時候那奇術施展下來,老夫恐怕就隻有死在任上這一條路了。”
“那時老夫便一念之差,犯下了大錯,成為了南海郡王的黨羽,老夫自知必死。”
“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最後的這句忠告,我還是希望侯爺能夠克製一些。”
話音剛落,徐姓老者忽然一聲痛哼,臉色脹紅,嘴角流下血來。
上官海棠一驚,身影一閃來到他身邊,但要探查,卻發現他已窒息而死,居然是咬舌自儘了。
十年前,上官海棠剛剛走到那個位置,她需要控製皇帝,控製一些大臣,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餘地,選擇足夠的可信任的人才去替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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