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河流湖泊之中的魚,是沒辦法發出聲音的,隻有海中那些大魚能發出奇妙的聲調。
但是這條魚叫起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半點曼妙古老似的空靈之氣,那更像是上百群瘋牛在一起吼叫。
它的外表近似於一頭大鯨,但長度足足接近七十丈,而且魚皮的背部呈現出黃綠色澤,帶著粗糙的角質感,頭部有兩個黃綠色的大眼睛,竟然還有厚重的眼皮。
那一張大嘴從頭部左側開到右側,張開來的時候,上下之間的距離不下於十丈,裡麵滿是鐘乳石柱一樣的森白牙齒。
宏大的聲波被這頭怪魚凝聚成柱體,轟向了穿心法師。
穿心法師身子騰空而起,他的飛劍還沒有回來,但通幽之術,召喚出四個沒皮猴子一樣,凡人肉眼不能見的小鬼,兩隻抱著他腳,兩隻抱著他手臂,助他飛在空中。
那一片礁石灘,被聲波氣柱炸得粉碎。
大魚一擊不中,身子往下沉了一段距離,它所在的那一塊水麵整體的往下凹陷,大量的水流被它一口氣吞了進去。
水波高速衝擊的聲音,甚至像是一道悠長的號角。
緊接著,大魚探頭。
那些湖水在它肚子裡走了一遭之後,已經在它有意識的控製之下,變作了高溫的霧態。
爆炸性的水霧氣柱,混雜著音波,對著半空中的穿心法師噴過去。
隨著四隻小鬼攜帶穿心法師閃避的動作,氣柱在空中橫掃而過,緊追不舍。
四隻小鬼嘰嘰喳喳的怪笑著,做出種種驚險的姿態,帶著穿心法師飄來蕩去,一隻小鬼的屁股被氣柱擦了一下,半個身子都消失了。
其他三隻小鬼頓時臉色驚恐起來。
如果是尋常的水柱、音波,對這種鬼物自然沒有半點影響,但這一口吐息之中,帶著魚妖的法力,怎是好相與的。
可謂是擦了就殘,碰到就缺。
小鬼不再搞怪,一力飛逃。
可吸水之後,這隻魚妖的一口悠長吐息,能夠維持一般人上百個呼吸的時間,而不斷絕。
它隻需要稍微擺動頭部,仿佛是向高空中塗鴉,就可以讓那一道吐息追得越來越近。
“好孽畜。”
穿心大法師從前也見過這一招,應對起來自然不至於失措。
他隔空馭劍,那一把橫公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圓弧,每一道弧光閃現之處,都有一把新的橫公劍浮現出來。
這是分身法門與劍術法門的結合,環月穿心劍術其中的一招絕殺。
月照微瀾千輪殘光!
在這一招施展的時限之內,每一把劍都是真實的存在,每一把劍都擁有橫公法劍正體的殺傷力。
穿心法師雖然還沒有修煉到能夠真正分化出上千柄橫公法劍。
但一百三十八柄這種高品質的法劍,在高空之中飛舞遊弋,相繼穿刺過去的時候,聲勢依舊極其駭人。
每一劍都是一股奔騰的劇響。
一百三十八柄法劍,從側麵斜刺入那條大魚的吐息之中,位於最前方的二三十柄劍,當場被衝飛亂射出去,後續的三四十把劍,也在穿刺的過程之中被抵消掉。
但餘下的法劍已經將這一口吐息,切割分流,化作霧流長風。
最後的幾許劍光,更是筆直的貫穿到那條大魚的口腔之中。
大魚猛的閉口,尖利的牙齒碰出了大片刺耳難聽的聲音,在水麵上劇烈的翻滾起來。
穿心法師麵上沒有多少喜色,他知道,雖然說使出絕技的時候能讓這條大魚痛楚難當,卻並沒有真正擊殺它的可能。
“龍女,本座從前與這一隻魚妖爭鬥,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就陷入纏戰之中,它應該並沒有更多的手段了,隻是實在皮糙肉厚,本座也斬不了它。”
島嶼上空,龍女駕雲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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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了穿心法師的這一番話,又親眼看了剛才那一戰,自然知道這穿心法師所言非虛。
“法師辛苦了,接下來就看我的手段吧。”
龍女褪下了手腕上的金環,腳下的雲朵橫向漂移出去一段距離,對準了大魚的頭部,看準時機,將金環往外一拋。
少女手鐲大小的金環,嗖的一下,化作三四十丈的直徑,環上的金光讓水下的一眾鮫人,和附近幾座島嶼上的所有百姓,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躲在屋舍之中,窗戶也擋不住那金光的滲透。
金環精準地套住了那條怪魚的頭部,然後驟然收縮。
小島之上,嶽天恩瞧見了這一幕,輕咦了一聲。
沒想到這麼快就看見了,跟他買的那把春秋大刀類似的用法。
不過他那把刀能夠大小變換,是依靠息壤鑄術的特性。
麵前的這一幕,則更多是依賴龍女本身的法術造詣。
這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中的大小如意一類法門,用在塔印之類的法器上,是用來增加打砸的威力,而用在這種環狀法器上,就是為了方便施展收束困鎖的手段了。
龍女指環一挑,試圖用金環將那魚妖頭部擠裂。
按她先前觀察到的,這隻魚妖最多隻能扛過十息左右,就會頭迸血流。
然而,金環剛一收束,那條大魚就痛得發出悶悶的劇吼,利齒大口竟然張開了一條縫,把那金環險險撐大了一些。
“好大的怪力,龍宮之中尋常的鯨鼇力士,似乎也遠不能與它比擬,它還有潛能未儘!”
龍女吃了一驚,連忙變化手訣。
這無定飛環是她從紫竹林帶出來的,倒不怕被這隻妖怪撐壞了,但如果維持這種針對頭部的壓力,隻怕反而助這妖怪挖掘出潛能,到時候事情就會更加麻煩。
隨著她指訣一引,那緊緊套住了怪魚腦袋的金環,嗡的一震,忽然換了位置,並且一分為六。
金環離開了黃綠怪魚張口所需牽動的部位,但卻從它腹部到尾部分六個位置一起施壓,這些地方果然不像魚頭那麼堅硬力大,很快被壓的陷了下去。
穿心法師之前切割出來的傷口,也在這種壓力之下重新張開來,並被擠出了一些粘稠的血液。
“好,待本座再來助上一臂之力。”
穿心法師大喜,就要運起橫公法劍,給那條魚多添一些傷口。
小島之上,嶽天恩指了指空中的紫袍身影,問道:“那個就是現在統治魚梁國的穿心法師嗎?”
江流兒看向胖和尚,胖和尚卻看向那龍女,眼睛一眨不眨的。
“師父!”江流兒拉了他僧袍下擺一把。
胖和尚回過神來:“噢,穿心啊,他就是那個穿心法師。”
嶽天恩右手垂落,拇指卡住腰帶的右側,手指的皮膚有一下沒一下的摩著那已經縮成繡花針的春秋刀,又道:“老夫看這隻妖怪倒也不必我動手,他們自己就能解決,那老夫砍個彆的人,大師不介意吧?”
胖和尚搖了搖頭:“我倒不覺得他們就能勝過那隻魚怪了,隻怕這才要把那魚怪的真麵目逼出來。”
話落之時,穿心法師再度將橫公法劍化作上百柄,一並刺落下去。
劍刃切割著黃綠色的堅硬魚皮,六個金環同時擠壓,讓那些傷口之中滲出更多的粘稠鮮血。
怪魚猛力地擺動身體,似乎想要逃竄向下,潛入到深水之中,但被龍女六個金環相繼拖力,硬生生拽在水麵上。
鮮血越來越多,顏色越來越怪,從本來的淺紅色變成暗黃色,從粘稠的液體變得像是固態的細沙。
穿心法師初時還不曾在意,以為是魚籽一流的東西,但那暗黃色浸染開來,噴湧的速度突然加快。
嘩!嘩嘩!
嘩啦啦啦啦!!!
那是近似於水浪,近似於瀑布的聲響,但又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這個聲音入耳,穿心法師的身子一震,腦海中喚醒了一幅幅曾經的畫麵。
“這個聲音叫做響沙。”
不苟言笑的神將,身披甲胄,胸前護心鏡上銘刻著狻猊獸首的圖案,身邊環繞著一圈圈黃沙,彙聚成一個個球體。
那時他們在同一個洞窟除妖,相逢才半日。
“我會一直維持這種聲音,這迷洞已然殘缺,能禁眼鼻身識,但禁不了聽覺,我們分頭去找同伴,你們可以通過響沙來判定我的位置,也可以用這沙球向我求助。”
穿心法師帶著那個小小的沙球,他最先遇到了迷洞的主人蠱雕,但響沙的聲音已經很遠,大家也是萍水相逢,捏碎那個球的時候,他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法劍折斷在蠱雕的爪下,嗜食嬰兒的鳥嘴吃掉了一個又一個分身,法師的真身逃亡無路時,一杆降妖寶杖打破了洞壁。
後來他才知道,流沙運用了大漢年間霍去病所傳下來的驃騎心印,將人身三火合一,燒了三十年壽元,才連破了迷宮之中十七麵昆黃玉洞璧。
那時,流沙將軍一隻腳跨過了洞壁,起手裹著萬千昆黃玉屑,橫空破妖的第一杖,便打殺了蠱雕,儼然神將在世。
但之所以會有那把自身虎口,手背,指節,都撐裂開來的一杖,是因為若有第二杖,死的便是流沙了。
本來最不可能死在那裡的流沙法門,在福祿壽三火合一的狀態下是失效的,那一刻,他反而是整個迷宮洞窟中最靠近死亡的一個人。
那是穿心法師第一次聽到響沙的聲音。
後來他們成了長期合作的同伴。
流沙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在除妖的過程中遇到了誌同道合的朋友,也不懂得怎麼開口邀請。
穿心法師就把自己認識的一些適合的人拉攏過來,大家的神通法術上各有互補之處,形成一個人數越來越多的小團體。
那一年,他們鏟除了當年從薛大將軍天山三箭之下逃竄出來的雪妖,流沙難得說起,要帶著雪妖的頭顱,去找當年一同參加“定天山”一戰的袍澤喝酒,去看望一下多年未見的薛大將軍。
穿心也為他高興,隻是又遇到了魚梁國的王子。
那千斛鮫人淚珠,實在饞人,他們猶豫再三,便聯合起來,勸說流沙,去過魚梁,再回來拜訪薛大將軍也不遲。
反正雪妖的頭顱如萬年寒冰,十年不化不腐不變樣。
隻可惜到了魚梁之後,穿心才認識到,有些東西甚至還比不上雪妖的頭顱那麼長久。
他的記憶裡麵,最後一次聽到響沙,是在三十年前。
再到今日……
他眼眶越瞪越大,暴起了紫紅色血絲的眼珠,看著那昏黃的顏色在水麵上鋪展開來,看著那些黃沙,在怪魚背部的水麵上,彙聚成一個龐大的狻猊獸首圖案。
“你……”
龍女聽到怪異的嘶吼,轉頭看去,嚇得心頭一顫。
那白眉慈顏的穿心大法師,此刻臉色猙獰比惡鬼更醜陋十倍,臉上的皮拉長,整張臉也變長了一尺,下巴尖如立錐。
他嚎叫的聲音震動水波,怨毒萬分。
“你怎麼會還沒死?!!”
黃沙成狻猊,群島之間,翻白的水浪在聲波之下接連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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