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黃昏。
三輛被裝裹的嚴嚴實實的馬車,自東湖幫內徐徐而出。它們穿街過巷,七扭八拐,摒棄人多眼雜的明街大道,專挑僻靜無人的暗巷小路,一路直奔高升客棧而去。
高升客棧後門,前後兩輛馬車上先竄下來十幾個持刀帶劍、體型彪悍的漢子,他們下車後迅速分成兩撥,滿眼謹慎地打量著四周,將這條小巷的兩端出入口死死守住,不許任何人靠近。
劉三戰戰兢兢地在附近徘徊三四圈,轉而快步走向中間的馬車,低聲道:“幫主,沒發現異常,下車吧!”
“嗯。”
伴隨著一聲輕應,身披黑氅、頭戴鬥笠的李老虎,在兩名壯漢的小心攙扶下,迅速鑽出馬車,跟隨劉三閃入高升客棧後門。
“哈哈……能把威風八麵的李老虎,逼的要喬裝改扮才敢出門,賢王府的名頭果然厲害。”
李老虎一踏入房間,便迎來何善一陣毫無避諱的嘲諷,惹得他又羞又惱,急忙將大氅鬥笠褪下,露出一張麵沉似水的四方大臉。
“何大人莫要說風涼話,正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我不過是暫避其鋒芒罷了!”李老虎氣哼哼地走到何善對麵,徑自坐下,辯解道,“如今柳尋衣和潘初八氣勢正盛,我先不與他們一般見識。哼!”
“沒出息!”何善不屑地盯著李老虎,笑罵道,“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老虎去哪了?如今在自己的地盤上,竟讓一個外人給嚇成這副德行,真是丟人現眼!枉我讓你執掌潁川大大小小幫派這麼多年,莫非你就這點膽量?”
站在一旁的何安,伺機冷笑道:“李幫主是今時不同往日,當年的他一無所有,爛命一條,自然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人家可是鼎鐺玉石,漿酒霍肉,方丈盈前,妻妾成群,自然也要變的惜命。嗬嗬……”
聞聽何善與何安陰陽怪氣地調侃,李老虎心中盛怒,但卻又礙於今日的處境,以及何善的地位,故而不敢造次。隻能一言不發,默默忍受著他們一唱一和的挖苦嘲諷,暗暗慪氣。
“說吧!今日你找我何事?”何善故作不耐地問道,“本官公務繁忙,沒時間陪你閒扯。”
李老虎眼神一變,隨之強壓下心頭怒氣,緩緩開口道:“李某人如今的境遇,想必何大人也應該清楚。在下來此彆無他意,隻想請何大人救我一救!”
說罷,李老虎伸手入懷,顫顫巍巍地掏出厚厚一遝銀票,滿眼不舍地慢慢放到桌上,道:“這裡有銀票一百萬兩,還請何大人……笑納!”
何善朝桌上輕輕一瞥,故作為難地連連歎息道:“這……恐怕不太好吧!本官無功不受祿,這麼多錢隻怕受之有愧。”
“請何大人務必收下!”李老虎強壓心頭火,咬牙切齒地跪倒在地,朝何善畢恭畢敬地叩首道,“何大人放心,這些隻是定錢,待此事解決之後,還有雙倍於此的銀票奉上!”
“嗬嗬……”何善輕輕一笑,眼神示意何安將銀票收下,之後親自將李老虎攙扶起來,笑問道,“這些銀票,本官先替你保管著。隻不知你打算讓本官如何救你?”
“賢王府欺人太甚,我想請大人即刻派兵,捕殺柳尋衣等人。”李老虎眼睛通紅,怒聲道,“最好見一個殺一個,讓賢王府的人再也不敢踏入潁川一步。”
“這……”何善麵露難色,“恐怕不妥吧?賢王府有多大勢力,你我心裡都很清楚,就連洛陽將軍汪緒統都鬥不過他,我區區一個潁川小吏,又豈是他們的對手?”說罷,何善還故作無奈地解釋道,“本官與你已有十幾年的交情,這次不是不想幫你,隻是幫你歸幫你,卻不能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
見狀,李老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本想再求,卻見何善心意已決,神色堅定,故而心知此事難以達成所願。
李老虎思量片刻,又道:“那就請大人派兵替我奪回失去的地盤,如今我要小心防範賢王府來襲,因此已召回所有弟子,以備不時之需。眼下各地盤皆無人可守,亦無人可救,短短數日,便被賢王府的人掃蕩數十處,可謂損失慘重。更有一些蠢蠢欲動之人,借勢而起,欲要瓜分我東湖幫的生意。所以我想請大人派出兵馬,暫替我看守幾日,待這陣風波過後,我再去一個個地收拾他們。”
“這……”
“何大人!”這次不等何善推脫,李老虎已搶先一步,道,“你說自己不想與賢王府作對,更不敢去殺他們的人,這些李某人都能明白體諒。但此事無需大人殺人,甚至無需與柳尋衣正麵抗衡,隻需以官府平亂的名義,派兵看守即可。賢王府弟子在潁川各處打砸搶燒,大人乃潁川之主,派兵平亂,維護一方安定,乃職責所在,合情合理。再者,這麼多年,我對大人忠心耿耿,百般孝敬,難道如今連這點小事大人都不肯幫我嗎?”
看著李老虎愈發急迫的眼神,何善卻連連咂舌,避重就輕道:“你說的有些道理,此事且容本官三思……”
“三思?”
麵對何善的百般推諉,一忍再忍的李老虎終於爆發了,怒聲道:“何大人,這麼多年我對你孝敬不斷,此事我就不提了。單說這幾日,我已先後派人求了你不下十次,金銀財寶獻上無數,可謂費心費力,耗儘家財,不惜顏麵,千般哀求。可你卻一再推脫,今日我李某人冒著生死之險,親自來這裡求你,你卻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對我敷衍搪塞,究竟是什麼意思?”
何善大怒,冷聲喝罵道:“李老虎,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本官大呼小叫?今日我能來見你,已是給了你天大的麵子,你卻得寸進尺,不識好歹。此事我就算不幫你又能如何?沒有我,你早晚都是死路一條!”
“何善!”
李老虎怎麼說也是一幫之主,平日裡耀武揚威慣了,何時有人敢對他出言不遜?故而登時大怒,拍案而起,怒聲道:“你休要逼我!我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若有事,你也休想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