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清晨。
柳尋衣拄著拐,在賢王府後花園內閒庭散步,麵色看似憂慮,但眼底卻若隱若現著一抹欣慰之意。
那日,他與林方大在天香樓喝的“酩酊大醉”。“昏昏沉沉”中,二人被狄陌強行帶回賢王府,後來被人當頭潑下一桶冷水,方才“乍然驚醒”。
清醒後,他們皆是一副茫然無措的混沌模樣。提及查乾一行被殺之事,林方大滿臉錯愕,隨之信誓旦旦,言之鑿鑿地表明無辜,柳尋衣則跟著一起蒙混過關。
最終,洛天瑾選擇相信他們。
其實,柳尋衣故意安排這場“酒局”,其真正用意,正是為應付洛天瑾的“追查”。
林方大自幼在賢王府長大,並深得洛天瑾信任,尤其是他的性格,有勇無謀,素無心機,更是府內人儘皆知。因此,由他為柳尋衣做證,無疑最好不過。
雖逃過一劫,但他們還是遭到洛天瑾的一通怒斥。
在柳尋衣的意識中,洛天瑾一向溫文爾雅,喜怒不形於色。但這一次,洛天瑾卻極為震怒,非但將他和林方大罵的狗血噴頭,並治二人“玩忽職守”之罪,對林方大重杖八十,將其打的皮開肉綻。同時念及柳尋衣傷勢未愈,因此隻杖責三十,命他日後戴罪立功。
柳尋衣心裡清楚,洛天瑾之所以發飆,並非針對他和林方大,而是因為蒙古人之死,會為賢王府引來無窮後患。此事令洛天瑾羞憤交加,滿腔怒火正在無處發泄時,柳尋衣和林方大碰巧出現,這才淪為洛天瑾的出氣筒,想來倒也頗為“倒黴”。
再之後,謝玄下令,柳尋衣與林方大未得府主允許,不得再擅自踏出賢王府半步,命二人閉門思過,以儆效尤。
正因如此,這幾日柳尋衣方才悶悶不樂,鬱鬱寡歡。一者,他是真的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失去洛天瑾的信任。二者,他要故意“委屈”給其他人看,以免露出破綻。
今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但柳尋衣卻百無聊賴,對眼前的繁花似錦,芳草如茵視若無睹,了無興趣。
“詩家清景在新春,綠柳才黃半未勻。若待上林花似錦,出門俱是看花人。”
突然,洛天瑾的聲音在柳尋衣身後響起,令其精神陡然一震,迅速轉身,施禮道:“見過府主!”
與此同時,洛天瑾在淩瀟瀟、洛鴻軒、洛凝語的陪同下,神色怡然,春風得意,陶情適性,緩步而來。
“尋衣,你的傷勢如何?”洛天瑾淡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已無大礙,相信很快便能行走自如,多謝府主關心。”柳尋衣趕忙抬了抬自己的右腳,賠笑應答。
“我說的不是腳傷,而是背上的傷勢。”洛天瑾含笑搖頭道。他所指的,乃是數日前的三十重杖。
此話一出,柳尋衣頓覺心中一暖,忙回道:“一點皮外傷而已,有勞府主掛念。”
洛天瑾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突然話鋒一轉,彆有深意地問道:“尋衣,你可知我剛剛所吟的,是什麼詩?”
“府主所吟,乃前朝詩人楊巨源的《城東早春》。”麵對洛天瑾莫名其妙的問話,柳尋衣先是一愣,緊接著恭敬作答。
洛天瑾眼中不禁浮現出一抹欣賞之色,點頭道:“我隻知你武藝高強,卻不知你文才同樣不凡。難得的文武全才。好!甚好!”
聞言,柳尋衣訕訕一笑,謙遜道:“在下自恃讀過兩年書,時才班門弄斧,胡亂賣弄,讓府主和夫人見笑了。”
洛天瑾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笑道:“前朝有個楊巨源,一介文官,終日鐘情於詩酒文章。而在本朝,也曾有一位楊巨源,乃抗金名將,馳騁沙場,殺敵建功!雖同名同姓,但此‘楊’非彼‘楊’,身份不同,職責亦不相同。尋衣,你既是文武雙全,卻不知你是此‘楊’?還是彼‘楊’?”
洛天瑾看似風輕雲淡,實則話中有話,暗含玄機。柳尋衣表麵佯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模樣。實則,他早已是心驚肉跳,惴惴不安。
柳尋衣慌忙看了一眼淩瀟瀟幾人,匆匆告辭道:“尋衣不知府主一家人,今日會來此賞花,如有打擾,還望恕罪。我……我這就走……”
“不必!”洛天瑾微笑擺手,雙眼直直地盯著柳尋衣,幽幽地說道,“你,也是自家人!”
“咳咳……”
洛天瑾此言一出,洛凝語臉色驟然一變。淩瀟瀟卻麵帶不悅地輕咳兩聲,似是在提醒洛天瑾“為老不尊”。
“那個……柳門主,你可知爹今日為何如此高興?”洛鴻軒見狀,趕忙出麵圓場,笑問道,“你不妨猜猜,今日有什麼好事?”
聞言,洛天瑾也饒有興致地朝柳尋衣點了點頭,似是在鼓勵他大膽揣測。
“這個……”柳尋衣上下打量著神清氣爽的洛天瑾。與前幾日的憂心忡忡相比,今日的洛天瑾,簡直像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