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歲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他被放在了臥室軟綿的床上,蓋上了家裡的花裡胡哨的被子。
這裡的布局跟他穿越前小時候的家裡很像,隻是裝修更華貴,櫃子上擺滿了高奢玩具,少見的幾本書還是模型書。
所以蘇澤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了這個世界的他的狀況——
他出身豪門,父親從政,母親從商,一輩子吃喝不愁,卻不懂得好好珍惜,反倒成了紈絝子弟,在學校欺負同學,在家裡亂發脾氣,在外麵無惡不作。
讓老師歎氣,哥哥頭疼,父母惋惜,可謂是無法無天的混世大魔王是也。
他讀書早,但逃學、留級、休學卻是樣樣精通,導致十八歲了,開學才高二。
在蘇澤歲翻房間找線索的時候,客廳裡總是傳來若有若無的爭吵聲。
房門隔音很好,隱隱約約聽上去,應該是蘇母在冷笑著地評價什麼人,一貫沉默寡言的蘇父時不時附和,而他哥哥一直在勸說。
這樣的修羅場劇情是小小社恐蘇澤歲無法承受的,所以饑腸轆轆的他一直在等,等外麵不吵了,他去找點吃的。
等著等著,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蘇銘宇的聲音隔著門傳來:“醒了嗎?出來吃蛋糕。”
蘇澤歲眼眸一亮,忙不迭打開房門。
餐桌上,法國定製的三層蛋糕擺在正中央,周圍是一圈特色又精致小甜點,襯出夢幻的氛圍。
但一家四口間的氣氛卻很是古怪。
蘇澤歲幾乎是貼著蘇銘宇在坐。
蘇銘宇嚴厲地提醒了他幾次“坐有坐相”,小孩格外乖巧地點點頭,挪著凳子坐回原來的地方。但沒過多久,他就又挪一下、挪一下,挪回來繼續貼著他。
蘇澤歲專心致誌埋頭乾蛋糕,就算拿小甜點也不抬頭,而是偷偷摸摸地伸叉子,叉進去,然後迅速把小甜點收回來。
不像是過生日的主角,像是在偷吃的小乞丐。
搞得蘇銘宇一點脾氣都沒了。
蘇母慈愛地笑笑,拿了個又大又紅的草莓,放到小兒子的碟子裡:“多吃點。”
看著餐碟裡色澤鮮亮、紅嫩多汁的大草莓,蘇澤歲愣住了。
感受到他身體僵硬的蘇銘宇卻心道不好。
自家父母工作繁忙,不了解蘇澤歲,可他卻實打實地知曉自己弟弟的臭脾氣。這種怔愣往往隻是他脾氣爆發的前奏,接下來就該毫無征兆、蠻不講理地掀桌子了。
死小孩不知道在哪個電影裡看來的場景,一不順心,最喜歡的就是掀桌子。或許是覺得這樣的自己也很帥。
蘇銘宇慶幸自己這回換的是大理石的餐桌,蘇澤歲細胳膊細腿的應該掀不動。
他繃著嚴厲的臉,醞釀著說辭,準備教育教育橫行霸道的弟弟。
家裡新買的戒尺或許該發揮作用了,他不介意在這麼快樂的時候揍孩子。
但下一秒,身旁就傳來細若蚊蠅的聲音:“謝、謝謝……媽媽……”
少年的聲音很輕很軟,細細弱弱,後麵的那聲“媽媽”更是幾乎降成了零分貝的氣音,聽不真切。
但蘇母卻笑得直彎眼眸,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愉悅與滿足:“嗯,乖寶寶,生日快樂。”
蘇銘宇也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弟弟現在“性情大變”,不是之前那個對家人也冷言冷語、充滿惡意的敗家子了。
他看向吃東西也要緊貼著他的蘇澤歲——
明明是同一張臉,氣質卻截然不同。少年白皙的腮幫子鼓鼓的,像小倉鼠一般,正在開開心心地吃草莓,嘴角還沾了些許雪白的奶油。
蘇銘宇心軟了一下。
他莫名有了種錯覺,好像這個摔了頭、變得不正常的少年,才是他弟弟本該有的樣子。
或許是穿越帶來的後遺症,連續幾天晚上,蘇澤歲都做了噩夢。
夢裡的場景總是在換,有時候是人吃人的末世,有時候是在boss橫生的無限流世界,有時候又是在治安混亂的異國他鄉。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炮灰的身份。
他總是在被人追,被人趕,命懸一線,心中害怕卻又茫然無措。
好在到了關鍵時期,總會出現一個很厲害的大佬,手段強硬,人冷話不多,然後救他於水火之中。
他看不清對方的臉,但卻仍能從對方身上汲取滿滿的安全感和可靠感。
蘇澤歲將其歸結於自己心中的踏實感不夠,他去庫房將原主小時候的毛絨玩具找了出來,洗洗乾淨,打算晚上抱著一堆小兔子小熊貓小海豹睡覺。
除了這個小噩夢插曲外,他對新世界適應得還不錯。
他忘了穿越前的很多東西,但卻擁有了很多新的東西,他有了無條件包容他的父母,有了失而複得的哥哥。他很滿足,有時候也能克服社恐,跟爸爸媽媽簡單說兩句話。
這天,蘇澤歲在客廳的角落的書櫃裡發現了幾本書。
那熟悉的封麵,熟悉的小紅、小黃、小藍,光是看一眼就感覺頭發要掉光了。不正是物競生的噩夢,競賽教練的法寶——《費曼物理學講義》《金牌之路》《更高更妙的物理》嗎?
蘇澤歲漂亮的眼眸亮了起來。
他拉著蘇銘宇的衣角,把哥哥拉到角落裡,然後才指著書櫃裡的書道:“要學。”
“藥學?”蘇銘宇順著他的手往櫃子裡看去,看清楚後,好笑道:“傻孩子本來隻是腦子撞壞了,現在眼睛也不行了。”
聞言,蘇澤歲皺了皺小臉。
不敢瞪哥哥的他,鼓著白皙的臉頰,瞪著哥哥拖鞋上卡通小狗的豆豆眼,咬字清晰地重複道:“我要學。”
這回蘇銘宇聽懂了,更震驚了。
他比蘇澤歲高半個多頭,一抬手就把自己高中時的書拿了下來,在弟弟麵前晃了晃:“你確定?你要學這個?”
蘇澤歲滿意地點了點頭。
蘇銘宇將書丟在桌上,麵無表情地拎起弟弟的後領,往大門拖去:“走了,精神病院掛急診。”
看著越來越近的大門,蘇澤手忙腳亂地掙脫哥哥的桎梏,慌亂道:“不、不去。”
社宅寧死不出門。
“好了不鬨了。”蘇銘宇鬆開手,從玄關拿出seedsters俱樂部的會員卡,掛在弟弟脖子上,“書的事回來再說。正好今天有空,去把賽車俱樂部id注銷了。”
蘇澤歲仍頑強抵抗:“不、不去。”
“本人不去沒法注銷。還是你打算以後再去飆車?嗯?”蘇銘宇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弟弟,氣場自帶血脈壓製的buff。
最後的最後,蘇澤歲隻來得及揪個鼓鼓的雙肩包,就被蘇銘宇拎走了。
飛馳的黑色庫裡南內。
蘇銘宇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瞥了眼身旁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弟弟,道:“你是大明星啊?”
“唔?”蘇澤歲轉頭看向哥哥。
他剛戴上棒球帽,遮上口罩,準備再從小背包裡將墨鏡拿出來。見蘇銘宇半天也沒下文,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翻了下包,把size的墨鏡架在了挺翹的鼻梁上。
安全感滿滿!
蘇銘宇一路疾馳,兩人很快便來到了俱樂部門口。
他停穩車,順手抽走了蘇澤歲的墨鏡:“彆的就算了,墨鏡彆戴了,也不怕裡麵光線暗,給你平地摔一跤。我在停車場等你,去吧。”
若是以前,他肯定要領著弟弟,親眼看到他的id注銷,免得他耍什麼小心思。但現在,看著麵前拘謹又緊張的少年,他決定在人場裡通情達理地給對方一個麵子。
蘇澤歲下了車,委婉反抗的措辭還沒想好,黑車就“嗖”地直直飛向停車場,隻留下他一個人在揚起的塵土中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