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我去鄉裡將今日得的海貨賣了,再帶小仔抓兩副藥,有沒有什麼要一遭買回來的?”
鐘春霞回船上許久,都繪聲繪色地將馮家的熱鬨,同附近船上交好的幾個媳婦夫郎講一遍了,鐘洺方姍姍而歸。
窩在鐘春霞懷裡挺熱鬨的鐘涵一聽又要喝藥,一張笑臉瞬間皺巴起來,鐘洺看著好笑,哄他道:“乖乖喝了藥,大哥給你買枇杷糖吃。”
和鐘春霞關係好的徐家夫郎在一旁笑言:“小仔命好,有你這麼個大哥,還有春霞這樣的好姑母,咱們水上人的孩子,哪有幾個害了病會去鄉裡看診的,多是自吃點草藥就罷了。”
去鄉裡醫館一趟,沒有個幾錢銀子出不來,得打多少網魚去換。
是以村澳裡人常眼紅鐘洺能賺,可他也能花啊,鐘涵愛生病,鐘家就是個下麵有洞的破口袋,一邊裝,一邊漏。
“我就這麼一個弟弟,說白了就是花錢買個心安,等他再長大些,說不定身子骨就好了,到時也就省心了。”
徐家夫郎也喜歡鐘涵,他笑眯眯道:“是了,你們家將涵哥兒養得好,以後肯定是個周正漂亮的哥兒。屆時給他尋門好親,心事也就了了。”
又問他馮寶可被押去了鄉裡,鐘洺直說暫還未有。
“麥婆子一哭二鬨三上吊,沒人招架得住,裡正又是個瞻前顧後的,那頭已經有各家鬨起來,要把人強押了去,還要馮家掏錢補了過往的損失,再將馮寶逐出白水澳。”
鐘春霞讚成道:“是該趕出去,白水澳不說有多好,過去也沒出過偷雞摸狗的混賬,這樣的人繼續留著,平白壞了咱的名聲,回頭與外頭說親怕是都不好說嘞。”
幾個婦人夫郎齊齊稱是,誰家沒個孩子,早晚都是要說親的,成親是人生大事,哪裡會樂意讓個不相乾的人耽誤。
後續的事由,鐘洺沒興趣再關心,知曉馮寶橫豎逃不過一頓板子,也在白水澳留不住就夠了。
就像裡正說的,這些合該他出麵料理,過去他有心和稀泥,眼下和不成,料定也不敢再不公正行事。
閒話幾句,鐘洺牽著小弟回船。
唐大強一早去河口打水了,回不來,鐘春霞數了三十文錢,還有徐家夫郎的十文錢,連著油瓶醬瓶一道,讓他幫忙打點芝麻油和清醬回來。
水上人沒有田地,除了海裡有的,連口吃用的淡水、搓繩子的稻草,都要花錢買、用魚獲換。
九越這邊多種芝麻,農家吃芝麻油較多,村戶人辟出幾分地種一些,帶去油坊榨成油,省著點吃能吃上一年,哪像他們,打一斤就是二十文錢。
“今天澳裡不安生,你早去早回。”
鐘春霞囑咐一句,鐘洺應下,把魚獲裝好,留下兩個龍蝦,二斤十來個扇貝,幾個海星自家吃,挑著扁擔下了船。
撐船載客,來往於各個村澳與鄉鎮之間的生意,稱作橫水渡。
專營此道的小船有帆而頂上無棚,至多能坐六七個人,又叫艇子。
乾這行的皆是附近村澳水上人家的姐兒或哥兒,多是家裡沒有兄弟,雙親攢了半輩子的錢,為他們置辦一艘艇子安身立命。
是以這些人裡也多有不外嫁,放話招贅的。
鐘洺抱著鐘涵上了其中一艘,船家倪五妹,村澳裡多喚其倪娘子,是個性子爽朗的婦人。
她曾嫁去過彆的村澳,因後來日子過得不順當,又回了娘家,靠橫水渡謀生。
“好久不見涵哥兒了,今日怎想起帶他去鄉裡?”
一艇子湊夠六個人,加上帶的東西已經把艇子上不多的地方填滿了,倪五妹不再等,收起船錨,搖擼離了岸。
“受涼有些咳嗽,帶他去把個脈瞧瞧。”
鐘洺答了話,未曾多言,單把小弟攬在懷裡以免跌下去,又給他指看兩邊風景。
同乘的幾人看著他們兄弟倆,明顯欲言又止,想問馮家的事,又怕鐘洺發難,順風順水的一路,真是把他們憋了個好歹。
下船前,鐘洺數了十文錢給倪五妹。
從白水澳至清浦鄉,一個人頭五文錢,鐘涵年紀小,抱在懷裡不占地方,算三文,但額外還帶了盛魚獲的木桶、竹筐等,另多收兩文。
趁倪五妹數錢時,鐘洺瞥見她戴的耳飾,一丁點銀珠子,比不得米粒大,不多顯眼,村澳裡出嫁了的姐兒和哥兒常有。
因水上人有三四歲穿耳洞的習俗,總要戴個東西才不會長起來。
“倪娘子,你的耳飾可是在鄉裡銀鋪子買的?”
他冷不丁問一句,讓倪五妹愣了愣,“是在銀鋪子買的,怎的,你要買?”
她反應過來,莞爾挑眉道:“是想送人?姐兒還是哥兒?”
這種小銀珠子便宜,不比銀簪之類,送人拿得出手還不多貴。
倪五妹慣是愛這般說話的,遇上臉皮薄的都招架不了兩句,多虧鐘洺多活一輩子,臉皮厚得很。
“是送人。”
卻沒點明是姐兒或是哥兒。
倪五妹看這小子,在此等事上頗有些愣頭愣腦,忍不住指點道:“我聽說你還沒議親,可是有心上人?彆怪姐姐沒提醒你,這些個飾物頭麵,不能隨便送,除非你當真對人家有意。”
鐘洺還真沒想到這麼多。
問這一嘴,皆因他想買點什麼向蘇乙道謝,先前問他缺什麼,他又不肯說,還說不要謝禮。
他壓根沒怎麼和哥兒打過交道,哪裡知道送什麼,從白水澳琢磨到清浦鄉,仍舊沒點章程,方才看到倪五妹戴的銀珠,突然覺得蘇乙佩上當是不難看,腦瓜子一熱便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