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一眼大侄子,“你該聽得出這話什麼意思。”
鐘洺又不傻,確實聽得出。
他二姑又不是媒婆,彆家找來的,隻能是為他說合。
不得不說,村澳裡的風向變得夠快的。
按理說他早就想好了,不圖模樣,不挑家室,隻要看著順眼就能相看,可如今真有人到了眼前,他卻隻想拒絕。
二姑還在自顧自說著。
“黃家的靈哥兒你可有印象?平日裡不聲不響的,今天近了一瞧,稱得上文靜秀氣。黃家是後遷來的,在白水澳族人不多,沾不上什麼好處,日子隻能說過得去,不好也不壞。”
鐘洺不認得什麼黃靈,他向來少和村澳裡的哥兒姐兒打交道,上輩子是不在意,這輩子是在想在意之前,就已經留意到了某個人。
似有什麼念頭在心底呼之欲出。
他始終不搭腔,惹得鐘春霞不得不問出口。
“怎的到這時候成了悶葫蘆,急著成親的不是你?這黃家哥兒,你是想相看,還是不想相看,總得給我個準話。”
“還是不去相看了。”鐘洺未曾猶豫道:“麻煩二姑回了黃家。”
這下輪到鐘春霞不說話,鐘洺以為是二姑惱了自己,怪他想一出是一出,哪知抬眼望去,二姑卻是在笑著望自己。
仿若回到那日在船上的時候,他又被看得後背發毛,忍不住伸手撓了撓。
“二姑,你有話說話,這麼樣我瘮得慌。”
“你要是心裡沒鬼,瘮個什麼勁?”
實則今日開口說這件事之前,鐘春霞就料定鐘洺不會答應,小仔可偷偷告訴了她,他大哥不僅給蘇家哥兒送糖果子,還幫人賣力氣挖沙蟲。
眼裡有了人,哪裡還能和彆的相看。
他們老鐘家養不出朝三暮四的花心孩子。
“你同二姑說實話,是不是已經中意的人了?”
鐘春霞沒直接提蘇乙的名字,問得含蓄。
鐘洺兩世為人,也算見多識廣,偏生在情愛一事上全然白紙,他說不清自己對蘇乙的心思是不是中意。
“我也不知。”
沒直接說不是,那就是有戲。
鐘春霞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子,提起這等事還是個臉皮薄的,她揚了揚唇,“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心裡有數,我不多囉嗦,隻有一事你要知曉,一旦定了心意,該走的禮數便今早走起來,你到底是漢子,不能等著人家小哥兒開口。”
鐘洺快被二姑說暈了,不知怎的話題已轉到走禮數上去,連“小哥兒”幾字都忘記否認。
鐘春霞套著了話,心滿意足。
看來過不了多久,她就要有侄夫郎了。
酉時上下,差不多是水上人吃晚食的鐘點。
鐘洺提了燒鴨子去到劉順水家的船上,劉順水還沒成親,尚和爹娘、小妹住在一處。
到了地方,得知今晚的席麵擺在劉順水成了親的兄長,劉順風家的船上。
“我嫂夫郎帶著小侄子過來婆家,今晚同我爹娘小妹吃晚食,不然怕咱們吃不儘興。”
兩家漢子都是一處玩的,熟悉得很。
鐘洺上船跟劉順水爹娘打了個招呼,隨他一道離開。
水上人操持飯食容易得很,隨便往灘上、海裡撈幾圈撒一網,就能湊上一桌菜色,有魚有蟹,有貝有螺,再炒一碟子青菜,燒個熱湯足矣。
更有那風味上佳的墨魚鯗、黃魚鯗,是待客時才舍得拿出來的好東西。
過來的數人裡沒有空手的,有人沽了酒水,有人提了臘腸,然則都勝不過燒鴨子的風頭。
鴨肉入口,油潤馥鬱的滋味卷過舌尖,再配一口涼酒,真是神仙來了都不換。
酒過三巡,酒量最差的劉順風眼神開始犯迷瞪,鐘守財比他好不到哪去,餘下三人,鐘洺酒量最好,渾像喝的都是水,劉順水則是吃酒上臉,這會兒一路紅到脖子,但眼神仍清明。
最後是鐘虎,其實鐘虎酒量中等,不算好但絕沒有太差,今晚卻醉得最厲害,這會兒已經一腦袋紮在桌子上,嘴裡含含糊糊,說些沒人聽懂的話。
鐘洺想到今晚他也比平常都沉默,大抵是吃多了悶酒,才第一個醉倒,不禁疑惑。
“虎子這是怎麼了?”
劉順水比他更疑惑。
“你還不知道?虎子中意吳家香姐兒,但吳香前日已和白沙澳的漢子定了親。”
隨即壓低聲音道:“好似是今日虎子才知曉,這不一下就泄了氣。”
鐘洺:……
他隻知前半句,後半句是當真不知道。
“看來是緣分沒到。”
他拍拍鐘虎後背,事已至此,隻能說些徒勞的安慰話。
轉念一想,若是自己猝然得知蘇乙與人定了親……
捏著酒盞的手指一緊,分明沒有這件事,心裡照舊空落了一瞬。
莫非這就是中意?
劉順水卻趁勢給鐘洺滿上酒,玩笑著道:“咱們都是該說親的歲數,誰心裡還沒個一二念想,單你一個從沒提過,這可不公道,你若有,也該同我們說上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