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罐頭的時候,阮洲被這東西抻了一下,差點摔碎。
好重。
罐子本身也大得出奇。
“甜蜜黃桃罐頭”,金燦燦的黃桃瓣飽滿瑩亮,色澤誘人,隨著糖水微微晃動,一下讓人想到了秋日豐收的場景,豐碩累累,十分滿足。
這個牌子分量很足,輕輕顛了顛,標簽上寫著900克,但阮洲估計實際有兩斤半。
他拿了個購物籃,來回搬了幾趟。
最後一趟的時候,阮洲來到倉庫的最裡麵。
最角落裡,一個碩大的紙箱倒在地上,箱口黑黢黢的,擇人欲噬。
紙箱上沒有包裝,阮洲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但正常箱子都是口朝上的,於是他來到紙箱前,伸手就要扶正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剛貼上紙箱邊緣,裡麵似乎傳來了一絲微風,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吸氣一樣。
阮洲低頭,“咦?”
這個紙箱裡麵是黑色的,燈光照不進去,這個角度看,仿佛有無儘大的空間。
他好奇伸手進去摸了摸,摸到了箱壁,溫熱細膩的觸感不像是紙做的。
“還以為看錯了。”
阮洲也不耽誤時間,他雙手發力,揪著紙箱的邊沿,一個用力將它翻轉過來。
箱子看著大,實際上很脆弱,阮洲輕輕一揪,邊緣就有了破損痕跡。
質量特彆差。
扶正以後,阮洲用力在紙箱體上拍了拍,裡麵隱約傳來一聲咳嗽,但仔細聽的時候又沒了。
或許最近思慮過重,產生了幻聽。
阮洲甩了甩腦袋,將散落的小紙箱放進了大箱子裡,蓋好蓋子,又拿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壓在上麵,這才下樓。
而在他離開倉庫後,原本頂部蓬起的紙箱,漸漸癟了下去。
紙箱內部發出風箱一樣的呼呼聲,像是垂死之人的呼吸掙紮,與此同時,紙箱邊緣洇開一圈水痕,漸漸蔓延到了地板上。
紙箱,也就是倉管,像往常一樣張開大嘴,等著新上任的店員獵物自投羅網。
一個倒地的箱子足夠吸引任何被社會規訓的、想要做好本職工作的、微微有強迫傾向的人來扶起它。
青年入職的時候,倉管遠遠看過一眼,對方完美符合這點,甚至是個對工作精益求精的人。
可紙箱沒有想到的是,青年真正靠近它的時候,那種危險的氣息仿佛噬魂巨獸一般,讓它止不住顫抖。
然而此時後悔已經晚了,青年如之前預料的一樣,扶起了它,但倉管深知自己已經垮了。
強烈的撕裂感從兩人接觸的位置傳來,劇痛難忍。
——倉管能夠輕鬆吞下一隻大象的胃,穿孔了。
倉管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隻異常從未體會過的痛苦,本就空虛一直吃東西的身體此刻更加空虛了。
但倉管不敢發出嚎叫,擔心阮洲臨時改了心意。
能活下來已經是對方的仁慈了,它應該叩謝才對,還要什麼自行車!
不過!為什麼這種“人”會出現在他們店裡?
它什麼都沒做,甚至想對付那人的想法都不敢有,憑什麼被這麼對待?而其他同事怎麼好好的?!
他不敢去想阮洲,而是怨恨起同事來。
人事主管是死的嗎?找的這是店員嗎?這是祖宗!真是瞎了眼了!真想把它們的頭擰下來!
“我草泥¥¥!……”
倉管一邊蜷縮著胃,一邊用人類聽不懂的語言破口大罵。
掛上職業微笑,嘴角上揚45度,阮洲站在收銀台前。
富強便利店的地理位置不太好,附近有點荒涼,沒多少居民,客流量讓阮洲感到擔憂。
已經是淩晨兩點,便利店沒有一個客人。
阮洲下意識想看時間,又看見了自己空蕩蕩的手腕,唇角的弧度漸漸平了下來,忘記他的手表已經丟了。
門鈴響起。
阮洲下意識掛起微笑:“歡迎光臨富強便利店。”
來人是個穿著短袖的男人,圓圓的啤酒肚將t恤撐起一坨,走起來慢吞吞的。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張百元大鈔:“一包利群。”
濃重的酒氣撲到了阮洲的臉上。
他看向外麵,駕駛位坐著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地等待著。
阮洲轉過身,香煙架子就在他身後。
這是為了避免被調包,由店員統一拿取,也是為了避免販售給未成年人。
阮洲找了零錢,把煙遞過去。
男人接過來,感覺有股黏膩柔軟的觸感填充著手掌。
他低頭看了看,滴滴答答,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爬行,在地麵開出一朵朵小花。
男人眼睛睜大,慘叫一聲,手裡的物什一下甩到對方身上,紅色的液體四濺,牆上、地板上、櫃台上,到處都是紅色的痕跡。
店員臉上掛著笑容,周圍是濺開的血液,陰森森的,好似凶殺現場。
而變態殺手就在自己麵前。
“操、操你媽的,給老子這是什麼玩意!”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阮洲要去扶他,男人顫抖著將他的手揮開,自己四肢著地爬著,一邊用腳虛空飛踹。
“尼瑪給老子滾開!”
上班第一天就碰到醉鬼,阮洲暗道倒黴。
他靈活躍起,避開對方動作,臉上依舊掛著笑,手裡已經把剛才男人扔掉的錢撿了起來。
“客人,你意識不清醒了?再看看,這就是零錢啊!”
胖男人動作停了下來,雙眼迷蒙,又看了眼他手裡的錢。
店員掛著職業微笑,幾張紙輕飄飄地捏在他的手裡,藍綠色的紙張就是零錢。
那剛才自己眼花了?
窗外,女人按了一聲喇叭。
男人一把搶過錢,從地上爬了起來,語氣憤憤:“媽的,敢嚇唬老子……什麼態度嘛!”
臨走的時候,他的目光看向了收銀台的方向,往褲兜裡麵塞了幾個口香糖:“這是賠罪。”
阮洲目送他離開,看到車裡的女人一直在數落男人,不由得歎了口氣。
壓力大,大家戾氣都好重。
黑色的轎車開出去後半小時。
“寶貝,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女人開著車,不耐煩道:“什麼味道?不就是你的酒氣?剛才還沒發瘋夠嗎?”
男人打了個嗝兒:“我怎麼感覺有什麼東西糊了?”
“又不是在廚房,能糊什麼?”
三十秒後。
“真的糊了!”
女人皺眉,扭頭一看,臉色大變:“老公,你、你褲子——”
男人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情況,褲兜那裡的布料冒著煙,在他的注視下燃起火苗。
“啊啊啊——”
夜色深沉,一抹火光照亮了黑暗。
“新海市前往東市的高架橋上,一轎車行駛過程中發生自燃,車上兩名乘客一死一傷,據悉,司機涉嫌酒駕……
各位司機朋友,一定及時檢查車輛,最好在後備箱備好車載滅火器,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再次提醒各位司機朋友,開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願大家都能駕馭自己的美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