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麵前,江聞始終是以一手內家綿掌示人,招式環環相扣、綿綿不絕,因此在屈膝頂肘間,就推開了洪文定,左腿猛攻他下盤露出的破綻,準備將他絆倒。
但是洪文定早有應對,猛然提起一口氣,雙腳踩著江聞的掃腿,直接飛身而上,靠著靈活短小的優勢,從他頭頂越過,繞到了背後。
洪文定所掌握的兩門外功中,洪家拳屬於硬橋硬馬、踢腿不過膝,絕對沒有這麼弄險的飛渡招數,因此這招必定由奪命鎖喉槍的槍法演繹而來。
“你爹洪熙官不愧是少林高徒,能將少林各家棍法融為一爐,卻又彆出心裁地從慈悲中,開創出殺氣騰騰的怒目金剛相。”
說句俗套的話,這門奪命鎖喉槍就是參透了“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的機鋒。他出手不留後路,卻隻殺必殺之人,宛如八苦地獄裡渾身是血的金剛護法,眼中仍有慈悲之意。
“師父小心了!”
聽到洪文定的提醒,江聞猛然回身,手指環扣成一個奇怪的形狀,從半道上彈指而出,一指點出帶著輕微的哧哧聲,正好擦著洪文定的衣領而過,而此時,文定的直拳也蓄勢待發,兩人的針尖麥芒毫不相讓。
但洪文定的拳勁還沒即身,江聞隨手一防一擋,猛然倒地不起。
“哎呀,你打傷我了,不給八萬八休想了事!”
原本洪文定也會和父親切磋,卻從沒見過這麼耍無賴的招數,絲毫沒有師長之風。但洪文定還是後退半步,收拳行禮,半分禮數都沒有落下。
“……師父,我輸了。”
“年紀輕輕連切磋出手都這麼狠,說明你的心還不定。”
江聞不要臉地拍拍灰塵站了起來“我派有一門以刑法為心法的武學,我改天再教你——不好好學的話,為師怕你下半輩子都被妖女訛上。”
洪文定“……”
“文定,告訴師父你學武功是為了什麼?”
洪文定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為了活命。我爹告訴我,這世上如果不想要被人欺負,就得有殺人的手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江聞本想用俠義精神感染一下對方,卻發現洪文定說得毫無破綻,搖頭感歎道“是這個世道不給好人出路,逼得好人要成為壞人。有趣的是,隻有這些好人都成了壞人,世上的壞人們才會甘心當好人。”
“那世間的好人,就偏偏不能當好人嗎?”
洪文定想了想,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江聞想了一會兒,指著邊上的小屋子說道“凝蝶的身份你知道嗎?”
“不知道。”
“她和你一樣,也是欽犯。而且是滿門抄斬的那種欽犯,隻因為她父親奉命修前明典籍,被告發抄錄書目時將順治元年寫作崇禎十七年。”
江聞淡淡地說道,“她不是練武的材料。我把她救回來是因為想救人,我算是個好人。她想回去找爹娘,我不讓她去,我就是個壞人。她的全家秋後就要問斬,我卻袖手旁觀,那我就是大惡人。”
洪文定撓了撓頭,似乎想不通這裡麵的邏輯“不對,師父你是好人。”
“你能這麼想,不代表彆人也能這麼想,這個好壞本就是相對而言。你爹讚成反清複明,卻不認為反清複明時一切手段都可以用。我會去做好事,也不代表一切好事我都要做嘛。你覺得呢?”
洪文定鄭重地點了點頭。
“懂了師父,善惡唯乎一心,想做好人不代表全都要做好事,做壞事也不代表就是惡人。要想做一個大好人,就必須比惡人更惡——我下次打架一定不留活口。”
“文定,你再好好想想!我剛才是這麼教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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