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俠,或許你不知道,這已經是我第三十四次嘗試借著洞天的力量,影響外界了……”
小道士淡漠地說著,語氣裡透出深深的疲憊,似乎長久的努力讓他精疲力儘,也讓他的身體慢慢趨於消逝。
“我在試著擋住師父,但是嘗試了無數次,都沒辦法改變他的行動;我試著闖入仙霧裡阻撓仙宴,卻紅霞擋在門外;唯一一次成功影響到彆人,便是在夢裡和你說的兩句話,卻沒有把握好時間,跟你說太早了……”
太早了……
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小道士能輕巧地說出這話,仿佛一切前因後果都被他如觀指掌,一切事態都被他了然於胸,他仿佛看過千遍電影的觀眾,在點評著某個不經意的細節?
還有所謂的三十四次的嘗試,難道指的是他在這段時間的上下環節中,已經嘗試過的可能嗎?
“等一下!剛才我在山上仙霧動彈不得時,就是你把我向後推去,點燃漢元壽宮香的?!”
蹊蹺的事情猛然間參破,江聞想起了剛才在山上聽見的聲音。
那熟悉的聲音喊他快趴下,那恰到好處的力道幫他躲過黑龍掠空,就和當前的處境一樣熟悉,難道都是小道士做出來的?!
“沒錯,是我。”
模糊的影子飄散著煙氣,更加朦朧模糊,緩緩點頭。
“這個洞天奧妙無窮,白玉蟾祖師摧毀升仙的線索、封住真升化玄洞天的入口,奧秘隻有本門知道。師父偶然透露過,隻有攜帶這枚太上步星升綱籙種子的人,才能禦用自如。”
“白祖建庵封擋這裡,是因為修為不足之人強行進入這處洞天,抵擋不了真升之力,三魂七魄會化玄入滅,再也無法逃離。可惜我修道不精,未成就金丹,自忖到六六之數就是極限,到時候隻能化為一縷清風裡。”
“……還有兩次你就回不來了?”
江聞驚道,“那你現在快收手啊!”
小道士不悲不喜地說道“一開始或許可以,但現在已經太遲了……”
就像江聞不知道洞天是什麼所在,小道士之前也從沒來過這裡,因為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如同是堆滿了親人骨殖的不祥之地、悲戚墓塚。
小道士說,他的村人都很清楚,凡人要繞過黑龍白螺、仙霧紅霞順利赴宴,必須要從止止庵下的洞天進入,順著滿山懸崖絕壁上遺留的“架壑船”和“虹橋板”拾級而上。
當年元化子見到村民上山赴宴的時候之所以沒有阻攔,就是因為村民是悄悄從洞天裡潛升,元化子在門前所見到的,不過是一排排似有若無的虛影,看似宏大的流民場麵裡,隻有老道士和啼哭的孩童是真實存在的。
白玉蟾擔心的事情,對他們並沒有影響,因為這些村民也從沒打算活著回去。…
今夜白蓮教的忽然來襲,讓他想起了這個地方,險象環生後最終闖了進來,變成了現在的模樣。
“天無謂之空,山無謂之洞,洞天本就是山中之空,當初止止庵火居道士所說,聽到過夜間行走的腳步,恐怕隻是我父母村人當年的腳步推門聲音,回響在洞天之中所致……”
小道士說得毫無波瀾,卻讓江聞的內心再次掀起驚天大浪。
十年前的腳步聲能回響至今?洞天為空?《紫陽真人內傳》稱是以真人處天處山處人,入無間,以黍米容蓬萊山,包括,天地不能載焉。
原來是這樣!
或許這處“真升化玄洞天”,“真升”不單單是指代成仙,而說的是“升入更高維度”;“化玄”也不僅僅是悟道的彆名,而是以“玄”為“旋”,在時間長河裡化身玄之又玄的“微妙眾多”呢?
若真的如他所說,那洞天的真身,應該是一處出現時間、空間畸變的點,能夠打破世間原本穩定的四維坐標軸,暫且躍升到更高的層次,同時以“人”的視角觀察、影響外界,就像是進入了“量子雲態”,在某種程度下,可以依靠“觀測”改變外界的存在。
縵亭峰峭壁嶙峋、崖棺艱險不及,但洞天能混同空間的距離,意之所及、形之所到,一切皆不在話下,因此村民想要淩虛上崖、走波辟浪自然信手拈來。
小道士時而在山頂踽踽獨行、時而在止止庵與他交談,也是因為洞天能環轉時間的流逝,把流淌的時間在這裡合成一個回環,因此小道士能觀測足足三十四次,找到與他交談的機會。
這不是江聞異想天開,而是像這樣的記載,在古籍上比比皆是。
誤入洞天日行千裡不過尋常之事,更有《郡國誌》記載,道士王質負斧入山采桐為琴,遇赤鬆子安期先生棋而斧柯爛,既歸已逾百年,無複時人,這很可能是誤入了某處,能加快時間流速的洞天。
當年白玉蟾在止止庵授學,能在大雨之中漫步而不沾濕片縷,並用這神術折朱熹,留下“偶中耳”的典故,恐怕也是靠著高深的修為進入了這處洞天!
大雨看似無處可避,白玉蟾卻能瞬息萬變、洞徹分秒,在億萬概率中找到那不被沾濕的一種可能,這已經是超乎想象的通天修為了!
江聞的聲音有些啞澀,洞天的力量神妙到讓他無法理解,限製卻也無比巨大,小道士千辛萬苦入夢找到了自己,想必是在三十四次的時間循環中,找到了一些破局的關鍵。
可就連修為通天的白玉蟾都阻擋不了縵亭峰上的架壑升仙宴,江聞和小道士又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小道士緩緩點頭,身上的煙霧更加迷離,讓江聞更確認了“量子雲態”的說法。
所謂的“化玄之力”,便是靠著“時間漩渦”加速力升維帶來的後遺症,一切物質和精神都會飄飛虛浮,等到落地的時候,組成身體的粒子便很難擺回原來的順序。
他過度想要對外界施加影響,導致相互作用的力也破壞著粒子順序,摧毀著組成小道士自身的“概念”。一旦承受到達極限,作為小道士的這個“概念”,就會變成一碰就散的青煙,在現實空氣中徹底消失不見了。
“江大俠,時間不多。漢元壽宮香凍魄的效力快過了,我會想辦法打破仙霧使人入‘虛’的問題,讓你恢複行動。”
小道士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一眼讀懂了江聞內心的一切思緒,語氣裡滿是篤定。
“距離六六之數,我大概還有兩次機會,除了留下一次把你喚醒,這最後一次,我將在北辰星高拱的那一刻叩響仙門,一切希望都在這一舉……”
“阻止師父赴宴的事,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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