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史鏢頭急急忙忙地從前廳走到後院,緊捂袖口快步流星,光是從福威鏢局大門口到這裡的一段距離,竟然已經讓他額頭冒汗了。
林震南坐在屋裡低頭看書,時不時手靠在案幾上皺眉思索,聽聞門口腳步匆匆,終於是忍不住出聲道“史鏢頭,什麼事慌慌張張?”
史鏢頭被自家總鏢頭一喊,腳先軟了三分,連忙放慢腳步扣了扣門,等到布靴在門檻外蹭乾淨泥土,才進門開口。
“總鏢頭,您這是……看書呀?”
史鏢頭原先也是江湖上的一路遮奢人物,一手金錢鏢、蟠龍棍使得虎虎生威,直到被林震南賞識招攬,投入了這福威鏢局門下,才算是洗心革麵、乾起了正經營生。
對於這個總鏢頭,他們早年點到為止地切磋過,倒不覺得功夫有多麼厲害,偏偏為人利落、處事精明,總能把手下人治得服服帖帖。
這幾年更是了不得,明明不曾出手動武,外表就像個做生意的儒商,身上的氣質卻更讓人畏服了。
林震南又低下了頭“閒來沒事讀讀書。你既然識字也該多讀點書,彆老是和趟子手喝酒博戲,存點錢娶個婆娘才是正經的,少出去給我丟人。”
被林震南一說,史鏢頭連忙裝傻充愣地摸著腦袋,“多謝總鏢頭提點,憑咱們福威鏢局開的薪俸和分的鏢酬,我也不是個缺錢的人,隻是我對成家立業沒啥興趣,再緩兩年也不打緊的。”
林震南瞥了他一眼,把書倒扣在桌上,端起茶水呷了一口。
“你都年近不惑了,還有臉自認年輕?我在你這個年紀,修兒都會滿地跑了。”
對於這件事,林震南也很是納悶,明明自己對手下人也挺好的,這些鏢師卻怎麼也改不了江湖人的脾氣,就沒幾個願意成家立業的。
史鏢頭站在一旁也沒想坐下,隻能繼續裝傻。
自家總鏢頭自從夫人死後,到現在都沒續弦,手下鏢師哪有人敢搶在前麵的?
“總鏢頭啊,福威鏢局閉門謝客已經三天了,這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總號這樣一關,各地分號的鏢趟都走不通,長久下去是要鬨亂子的。”
三天,整整三天。
自從朝廷的欽差來到福州城,福威鏢局又莫名其妙牽扯進了凶殺案之後,鏢局上下就被嚴命禁止外出,近百號鏢師被困在大宅之中,難免心生怨忿牢騷。
更主要的是,這次被殺的人,一個是一個是耿家的兵卒,一個是耿家招攬的高手,從名分上來說與福威鏢局一樣,都是耿家的人馬。
智力稍微正常的人也能想明白,福威鏢局絕對沒有下黑手的道理——隻可惜耿家的世子不知為什麼,卻沒能站出來給他們撐腰,這才釀成今日的局麵。
林震南又喝了一口濃茶,穿上常服外袍站到了房門口,看著庭院裡的假山流水,緩緩說道。
“白總兵派人來報信了,耿世子回去後就被王府圈禁,號稱是在閉門思過。耿鏢頭,有些東西不能大肆宣揚出去,但我可以單獨跟你說……”
林震南側過身看著史鏢頭,“我們福威鏢局是耿世子的人,不代表就是耿家,更不代表就能和朝廷是一條心。”
史鏢頭張著嘴咋摸了一下話裡的滋味,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最後一根筋地繞回了最初的問題。
“可是……可是咱們……總不能一直就這麼耗下去吧?”
林震南卻不再說話了,隻是淡淡地看了史鏢頭一眼,就讓這個江湖漢子萎靡了下去。
史鏢頭早年當街殺人,也曾逃亡輾轉綠林,本不應該對林震南如此畏懼,但他很明白,自己更多的是敬,不是怕——江湖中人怕什麼,幾碗烈酒下肚,殺頭的買賣也能乾。
他舍不得福威鏢局的生活,安逸、踏實、爽快。
自古錢是英雄膽,如今的他是福威鏢局總號五大鏢頭之一,到了哪裡都被人客客氣氣,手下的鏢師也敬畏之至,比原先窮講究的跑江湖,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總鏢頭,我是真為鏢局擔心啊……”
史鏢頭喃喃低語,聲音越來越小。
林震南又提了口氣,才看向了這個鏢局的老鏢頭。
“我曉得,時機到了自然有轉機。最穩妥的辦法,其實是分批從福州城撤出去,放棄這些年打拚的部分基業,換外麵的生路。”
林震南沒有說的是,他擔心自己一但從這裡撤出去,就沒有了底氣。
耿精忠的做法自然不夠意思,但他命令福威鏢局在城中自行閉門,其實也是一種保護,向外界表示福威鏢局是他們耿家的人。
這時隻要閉上門,耿家和朝廷的小摩擦短期就不會再傳過來。
可一旦他們選擇逃離福州城,就表示福威鏢局決心自行其是,再做什麼就和耿家沒關係了,反而容易招來有心人的覬覦。
江湖複雜,朝堂也不簡單,林震南在家想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一個好辦法,因此隻能憑借過人的養氣功夫,繼續在府上坐鎮。
“我更擔心江聞,他被關進大牢三天,你派人打通的關節用上了沒?”
林震南低聲問道。
史鏢頭恍然醒悟,連忙說道“早先派人往福州府署待質所送過禮了,卻被班頭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說江道長被關押的那處待質所情形險惡,他們不敢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