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兩個大內侍衛一直標榜自己是前來抓捕叛逆,原來反賊真的就在我身邊呀?
江聞擔心夜長夢多、再出變故,再下去很可能變成“反賊竟是我自己”,故此連忙拿出護身符對著尚可喜說道:“平南王爺,你先前答應我的事情可彆忘了,我們還有急事,今天可耽擱不起。”
所謂的事情就是可以帶人走,這一點倒是不需要說太明白。
尚可喜橫眉冷視,揚起馬鞭遙遙一指,江聞就連忙闖進人群之中,把駱霜兒和訥訥不語的袁紫衣揪出來拉到了自己,順道身邊低聲說道:“你們快去和雷老虎彙合,這邊掉腦袋的事情彆瞎摻合了。”
江聞此時又等到了三位徒弟與溫玉欽前來,便急忙催促著幾人先走,卻發現尚可喜也看向了這裡。
“江掌門,我隻允許你帶走駱家和無辜之人,但方才殺我大將之人必須留下。”
江聞眉頭一皺,轉頭看向了麵無表情的五枚師太,發現隻有袁紫衣的臉上閃過懊惱悔恨之色,五枚師太本人卻毫無表情,此時既沒有打算跟著江聞走,也未曾打算要順尚可喜的意思站在旁邊,隻是自顧自地站在原地不動。
就這樣,袁紫衣卻也一咬牙轉身回頭,跟在了自家師父的身邊。
“師父不走我就不走。”
江聞有些猶豫,按常理說以五枚師太的武功水準,趁亂殺出包圍應該不成問題,但帶著袁紫衣這個拖油瓶可就不好說了,指不定關心則亂被人暗算。
五枚師太冷冷地看了袁紫衣一眼。
“跟著他走,為師還有事要處理。”
江聞發現五枚師太說話間,出乎意料地看了駱霜兒一眼,似乎在表達著什麼。就這麼一句話,似乎就奪走了袁紫衣最後的勇氣,連反駁抗辯的機會都沒有,隨即便一步三回頭走了。
“袁姑娘,你先離開危險的地方才是給你師父幫忙,再拖下去大家誰都走不了。”
剛搞定袁紫衣這邊,方才一路上緊趕慢趕的溫玉欽卻突然往地上一坐,說什麼也不走了。
“大俠,老夫已經沒力氣再跑了,我生於斯長於斯,庚寅之劫尚且沒走,今天又何必避趨呢?”
江聞能夠聽出溫玉欽話語中的推托之意,他與溫玉欽對視了一眼,瞬間發現對方神態中的堅定已經無法改變,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定見。他似乎就和五枚師太一樣,自帶著一種朝聞夕死的覺悟,今天不論如何非要留在這個是非之地。
“師父,我們還走嗎?”
幾個徒弟忽然踟躕了起來,江聞則無奈地回答道。
“不走留下來等死嗎?雷老虎,趕緊說你的船在哪裡?”
江聞不知為何突然一肚子火,沒好氣地來到了雷老虎邊上,立馬揪住了剛上岸穿好衣服的雷老虎衣領,“道爺今天可是拚上江湖聲譽才跑出來,可彆戲耍灑家。”
見到江聞出現,表情既驚且喜的雷老虎,連忙指著沉珠浦上隱現的人一段黑黢黢、臟兮兮的爛木頭說道:“絕對沒問題!隻要有這條老龍在,我們跑到爪哇國都不是難事!”
“什麼老龍?你可彆買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萬一出事情就不妙了……”
江聞將信將疑,卻見雷府管家正趴在水裡費力地搬開水底固定的木樁,清除水上浮藻。隨著碧綠浮藻被某種事物頂破,隻見一股股汙水從底下湧現,隨後老管家借著潮水闖入河湧間的巧勁,終於把一段爛木頭扶起,使勁推到了河湧入海口間。
“江大俠,先前朝廷把周邊的大小船隻搜羅一空,就連打漁的舢板都沒有放過,幸好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提前買下了這條老龍!”
雷老虎誌得意滿地說著,一邊前去幫助管家拖動,江聞也逐漸發現水中漂上來的不是一段爛木頭,而是一條年份久遠的長舟,舟身木色因為年深日久而變得暗沉如墨,木質紋理卻細膩如玉,兩側經常被人摩挲的船板也如硯石一樣油亮,顯出了時光沉澱後獨有的溫潤。
這樣古樸的龍舟,偏偏在船頭上雕刻著一顆惟妙惟肖的老龍頭,雙眼觀天神氣逼人,一經水洗就在波濤間沉浮不定,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這條老龍是從宣德七年傳下來的,坤甸木打造,全長十二丈,一經入水便能乘風破浪!”
到這時候江聞才明白雷老虎是鑽了清廷命令的一個空子。
朝廷水師想征調的是能夠用於水戰的船隻,而平南王府封船是要緊鎖水路出入的可能,偏偏這條龍舟兩邊都不挨著,並且因為端午賽舟過後就會被包裹著沉入水底妥善保存,因此反倒沒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更為人讚歎的是它的年份表明這艘龍舟已經堪稱文物了。要知道宣德七年到眼下已經將近兩百三十年,江聞沒想到今天得靠著這樣的老物什才能脫離險境,更沒想到自己在萬千身份之外,如今還得化身龍舟運動員登場。
“江掌門,你留得性命還磨磨蹭蹭不走,莫非你靖南王府還要插手本王的事?”
對於江聞這邊的舉動,平南王府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此時江聞隻是徘徊了片刻,尚可喜陰陽怪氣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這就走,王爺不送。”
被當眾如此冷嘲熱諷的江聞,卻毫無芥蒂地迤迤然轉身就走,模樣愜意得仿佛是被八抬大轎厚禮相饋之後請走的一樣。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江聞聽見了武林群雄中傳來了對貪生怕死之輩的嗤笑,也知道今後自己在江湖之中的名聲未必能好到哪裡去,但他更知道尚可喜會表現出如此小肚雞腸的行徑,是因為舍不得自己永鎮天南的計劃,還想著靠言語激怒江聞將他拖住,直拖到一切事情都大功告成。
這說明鎮壓蛟鬼的時間不多了。
想到這裡,江聞突然有些悲涼之感,他突然聯想起了駱元通默默承受了十年的鷹犬爪牙之名,困守在這座廣州城裡,似乎隻要身為揮犀客不管是善是惡,都擺脫不了被人誤解揣測、遠離尋常人世界的命運。
“上船吧,快往南海古廟走。”
江聞催促著幾人趕緊上船,順帶把因傷昏迷的嚴詠春也搬上了龍舟,但船上幾人明顯還在記掛著沉珠浦上的人,此時屢屢回望灘上,顯得心事重重。
傅凝蝶拉著認真劃船的江聞衣袖問道:“師父,溫先生不會有事吧?我們……還能見到他嗎?”
傅凝蝶自始至終也不敢提到“死”字,而江聞沉默片刻,始終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傻徒弟,世上之人有緣自會相見,你覺得你們的相遇是緣,自然彆人的相遇也是緣,緣生緣滅總會有個結果的人。”
用一堆曲裡拐彎的話搪塞了凝蝶,也暗中勸說了一番袁紫衣的江聞正使勁劃舟,卻發現雷老虎和老管家也一臉嚴肅地沉默著。
“怎麼?你們兩個也被英雄之氣感染,覺得逃命可恥了?”
江聞到是很好奇,這兩個一心逃命的家夥怎麼如此肅穆,仿佛是被人逼上了梁山一樣,難不成也打算揮灑熱血逞英雄一回?
“江大俠你誤會了,隻是剛才經管家提醒,我才想起了一件事情。”
雷老虎很是誠實地悄悄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膽小怕死的表情,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我記得買下這條老龍的時候,對方曾經說過絕不能讓女人碰龍舟,否則華光大帝的法力加持沒了不說,還會在水上遭遇種種意外呀……”
此時的天色更加陰沉,明明已經臨近黎明,海天儘處卻仍纏繞著萬丈的黑氣,盤旋縈繞自深海之中飛向高空,宛如千百頭黑龍出淵,倒吸江海之水亟待逞凶之時,映襯著沉珠浦上的對峙。
“沒機會多想了,今天道爺我就算遊也要遊到南海古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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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官前例行卡文,痛苦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