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者共同作用下,也讓本該風聲鶴唳的廣州城內,安靜的像是毫無知覺,隻是偶爾在夤夜無人處,才能聽見些許戰戰兢兢的悲泣。
但在東南半野的風雨飄搖下,這些細微的聲音早就微不可查,反而有一股熟悉的呼聲由弱轉強,隨時可能聲震四海。
重回帷幄的宋獻策,早年曾經攪動天下,如今的計劃更是驚世駭俗,他竟讓長平公主攜崇禎遺詔示於天下,在多方勢力彆有用心的推動之下,已經變成了一顆定時炸彈,隻要是對清庭心懷不滿之人,隨時有可能舉旗而反。
尚可喜拚命搖旗聚集起的清軍,此時隻能把守住廣州城外的各處要道,試圖掐斷義軍與外部勢力的聯係,隨後再聚集起力量反攻廣州,而李定國也收攏士卒鞏固城池,天天厲兵秣馬,似乎準備和尚可喜決一死戰。
這兩個月的城內外廝殺,逐漸變成了以江湖人士為主導的寂靜戰場,時而洪熙官等人出城襲殺清兵,時而尚可喜麾下高手衝擊城哨,雙方在壅城、敵綦、譙樓、匣鋪間你來我往,卻都保持著一種匪夷所思的克製與隱忍。
李定國與洪熙官解釋過,尚可喜是在等待清庭派來兩廣的援軍,因為他自己安身立命的兵力如今折損嚴重,如果再損耗下去即便收複了廣州,也隻能換來撤藩養老的結局。
可李定國推測,清庭即便清楚廣州的重要性,也不會如此輕易地派軍前來營救。
因為如今南方重兵分為兩處,昨歲擊潰了自己的吳三桂,正要分兵圍剿夔東十三家,而八旗大軍聚集在漳、泉兩州一代,準備和盤踞廈門的鄭成功決一死戰,清廷冒然撤兵回援,隻會讓後防空虛、軍心動搖,留給敵人可乘之機,更有可能暴露出清庭在南方的虛弱。
一旦獅子老虎流血,就會引得豺狼環伺而來,清庭此時看似大軍雲集福建、四川,實則也被吳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藩所切割包圍,清庭就算是需要付出代價,此時絕不會在戰略目標實現之前,選擇把後背留給彆人。
根據這個結論李定國進一步推測,尚可喜這頭老狐狸也在等,他知道自己如今惹下滔天大禍,陷城失地之罪不可輕恕,但如果清軍在南方攻勢不利,就必然還需要啟用並重用他這個“平南王”,眼下局勢進一步惡化,擁兵作壁上觀的他未必沒有等到援軍、臥龍翻身的餘地。
對此李定國不屑一顧,尚可喜可以蟄伏待時,他自己當然也在等著一錘定音的力量出現,自己抱著必死之誌前來,如今就算身殞在這座廣州城中,也不會有一絲遺憾。
回憶到此處,洪熙官還記得晉王李定國當時說到這裡,苦笑著說想不到這次鄭成功不出現,給李某的幫助都比上次要大得多。
洪熙官知道李定國所指的,是他八年前東進廣州,鄭成功逡巡誤期錯失戰機的事情,而這時候,以陳家洛為首的紅花會眾人則笑得很是尷尬……
紛繁的思緒之中,洪熙官已經槍挑最後一名清軍悍卒,隨著槍尖從貫通裡外的傷口處拔出,汩汩鮮血混合著雨水與泥土,徹底融入了這個荒誕而美麗的世界,作為廣州東部的交通要道和軍事要塞的瘦狗嶺,也再一次回到了義軍的手中。
“瘦狗嶺上的據點已經拔出,希望外界的消息能早日傳進來……”
洪熙官默默地說著,心中期盼外界信息能夠打破僵局,更希望這個僵局能倒向自己這方,畢竟最後一批趕來的外界之人,是鳳天南帶領的五虎門弟子,倉促之下也給義軍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差點趁自己外出時將藏匿紅豆、文定等人的小村攻破,幸好那位多日盤桓的中年俠士劍法武功深不可測,憑空出手才破除了危局。
隻可惜這樣的絕頂高手,出手僅此一次,之後無論李定國如何誠心邀請,他仍變回了原本波瀾不驚的模樣,說他在這裡隻是等待著一位故友。
可看他仗劍的模樣,根本不像是等待故友,更像是一位煙波釣客,撐傘隻為了蔭蔽身邊幾尺距離,剩餘閒暇中,隻願等待池底滿是危險的金鱗躍出水麵……
眼看天色即將昏沉,洪熙官開始收斂平複內息,準備趁尚可喜麾下高手趕來之前撤離此地,回去與紅豆等人集合,但他偶然的視線,卻突然被哨所牆上懸掛著的包袱所吸引。
牆上,隻是掛著一個很普通的包袱。
就和清兵攤在桌上的糧草麵餅,用的一種農家土布,若穿在身上會刺癢難忍,應該也是被清軍“征用輸運”而來,剛剛懸掛在這裡不久。
可洪熙官覺得十分詭異,因為包袱上粗淺簡陋的花紋和破洞,就像是一顆顆散落在星空中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冥冥之中就能察覺到明顯的窺伺,讓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洪熙官雙眉微皺,遠遠地槍挑包袱,稍一運力便將其撕裂,隨著包袱裡瓶瓶罐罐雜碎在地的聲響之後,一封書信毫無征兆地從包袱的夾縫之中掉落出來,封皮上用朱筆赫然寫著一個碩大的“洪”字!
洪熙官悚然一驚,他不會覺得這是一種鬼斧神工的巧合,因為當眼前發生這樣的巧合,就說明自己已經遇到了某種刻意到極致的力量,將麟角毛發都潛藏在雲霧之中,悄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很快這份來曆詭秘的信件,就被洪熙官火速送到了廣州城內,一座貌不驚人的府邸中,而此時城中義軍的幾位首腦,竟不知為何早於洪熙官便聚集在此處,唯獨李定國不見了蹤影。
此時大廳已經聚集了三人,其中包括了駱元通、宋獻策、三德和尚,再算上洪熙官,這四人如今麵麵相覷,手上同樣拿著封寫著自己姓氏、同樣筆跡、同等模樣的信件,也殘留著同樣的包袱布樣。
“熙官,你也……”
三德和尚俗家姓劉,因此手上的信封寫著大大的卯金刀,似乎沒想到最後一個趕來的會是南少林這位俗家弟子。
“三德師兄。”
洪熙官永遠神色不發於外,即便內心已經天翻地覆,仍然冷如寒霜,隨即將自己得到書信的經過敘述了一遍,引來另外三人的微微頷首,顯然也與自己的經過仿佛參差。
可四個人此刻的態度卻各不相同。
宋獻策雙眉緊鎖,因為過度思慮而有些晃神;三德和尚喜憂參半,口中不斷念誦佛號;洪熙官緘口不言,緊緊抓住手中書信;隻有駱元通麵帶欣喜,似乎悵望著什麼事物。
“依老朽之見,不如我們把書信的內容也互相傳看,參詳其中異同,我不相信送信之人耗費如此精力,就為了說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宋獻策的瘦臉拉的老長,惻笑著看向另外三人,見幾人各懷心事地沉默著沒有附和,便二話不說便展開手中信件,不由分說地念起了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
“咳咳,信中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個叫虛吉飛來寺的地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