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湯田被驚得一抖,轉身坐起,四處環看,然而未發現其他異況,隻看到身旁兩個躺地的同伴皆已清醒。
戧畫看清了跟前的人,瞬時放下微抬的手,緩緩曲膝坐起,神色木然地聽著他一番低語。
末了,她淡然起身,行往入座,隻看著地上那兩個灰撲撲的形如街邊浪犬的大漢。
良久,客室內,一音柔美,一語淡淡:“許之,以庇。”
翌日清晨,寧陽鎮。
深秋暖陽初升,將昨夜的濕潮如抽絲般帶走,田間工細化成了朦朧的水墨,使勤早的人都隱於霧中。
屋內,一嬌巧身軀仍蜷在軟暖的被窩下,隨著屋外的蟲鳴鳥叫而不停扭動,一陣兒探頭抻手後,才從床上爬起。
久昔撐著懶腰走出屋門,剛睡醒的眼睛被日光媚住,稍抬手揉了揉,便晃見了院邊那道白色身影。
濃豔繁盛的紅果樹下,居遙背光而立,仰頭望著樹上的朱串兒,卻仿佛背後長了眼,忽然轉身看向院兒裡。
久昔彆過頭,不去直視,但昨夜之事,仍猶在眼前。
居遙立在原地,看著她的局促不安,本想同往日一般,以一兩句玩笑話混過去,可之前的肆意輕挑仿佛被昨夜梨娘子的一巴掌打得蕩然無存,難再複返。
一時間,這院子仿佛一道深塹,兩人相隔咫尺,卻皆駐足不前
“吃早飯啊!”
梨娘子帶著身後兩人一同端了飯菜出來,看見那二人像守門將似的站在院子兩側,一個大聲招呼將那二人之間的怪異氣氛攆走,團團聚到了食案邊。
朝飯後,豆芽兒拿著幾個紅果跳到了久昔身旁,選著手中紅透的果子塞進了久昔手裡。
“這是哪兒來的?那兒摘的?”久昔指著院外那顆大紅果樹朝豆芽問著。
“是我拿石子打的。”豆芽擠著眼,小嘴咧得逐漸扭曲,將手中那半個山楂瞬間丟得老遠,“這是下了毒嗎?”
久昔一邊笑嗬嗬,一邊將手中熟透的紅果放進了她手裡:“我想自己摘。”
說完,久昔四處張望,看見梨娘子立在水台邊,正打量著昨日於青摸回的那幾條魚,忙小跑過去請求。
梨娘子聽她一說,小愣了片刻,隨即走去屋院後方,不一會兒便搬出一架陳舊木梯來,朝居遙招呼:“你來把梯子,這都是老物件兒了。”
“要不我”
於青正想貼心地替居遙受累,便被那母子二人的視線封住了喉嚨,趕緊自覺地憋住了嘴。
居遙接過那老態的木梯,瞬時皺起了眉,轉頭一臉正色地朝身旁的久昔道:“這梯子不穩,我幫你摘。”
話剛說完,久昔便一臉難過,嘟起小嘴,將頭埋低低的,個子本就矮小,現下更難讓人看到表情了。
片刻,居遙歎氣,緩緩將梯子架到樹乾上,輕拍了幾下梯子的各處,才轉頭輕聲道:“來。”
久昔看他把著梯側,目光看向她,這才微泛笑意,慢慢地走去,踏上了那幾層頑皮的木踏板。
一兩直攀至六階,久昔探出的手方才能夠到最低處那片殷紅的山楂。
看著那紅溜溜的小果掛在大片樹葉之間,顯得更加嬌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攀折。
久昔抻長了手,輕輕拉下一小枝,稍看了看便抬手,僅摘下了兩顆,她的手太小,摘多了便扒不住梯架。
未多時,居遙看著她緩緩往下了,忽然勾出一抹淺笑,兩手放開,木梯立刻“吱吱”作響。
久昔後腳剛下,那木踏便瞬時鬆扭,使得一個後滑仰倒,而背底下便是土、泥、石混雜成一片的好種地。
久昔下意識地兩眼緊閉,尚未等到被栽進地裡,就感覺掉進了一大團棉花中,微落後又被彈了起來,一整身安安穩穩,隻留她的心仍惶惶下墜。
“都說了,很危險,要聽話。”
居遙捧著她,兩手不空,嘴上還忍不住一番說道,可話音言語,儘是寵溺。
久昔驀然睜眼,剛剛眼前的一片漆黑,瞬時被一副滿是笑意的麵容占儘,而大腦的空蕩,尚未補回。
居遙看她的一臉呆木,假作正色道:“我救了你,沒有報答嗎?”
久昔未作思考,憨憨地抬手,將手中的紅果攤在他麵前,果子又大又紅,十分漂亮,卻僅兩個。
居遙看著麵前的果子,手上又將她摟得更緊。
久昔看著他微低下頭,將嘴埋到她手裡,含去了一顆紅果,隻給她留下了一顆果子,和他的氣息。
居遙猶豫地咬下口,酸澀在口中頃刻蔓開,又不停往後延伸,鎖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窒息,然而亦有一股清甜在腔裡回蕩,讓他不願舍棄,甘心咽下。
此時,日光正好,濃霧儘散。
居遙口中紛雜淡去,眼前也隨之明晰,望著田間的大片豐茂,溪河潺潺而過,連繁亂的蟲鳥聲都變得悅耳動人,一切的安適美好仿佛皆作無聲挽留,想要留住心向往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