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陽甚是暖人,幾人應了梨娘子的吩咐,在地裡散落成幾粒麻影,揮刀“霍霍”。
連、於二人安分不住,哪怕收稻也要分個高下,一路疾匆往前,凸在隊伍前方,漸漸從顯眼去向偏遠。
湯田仍是半張嘴道不出聲,木樁兒似的跟在豆芽身後,中間隔著一揮鐮刀的距離,僅作保命用。
執手相顧,相持互慕——爍爍日下,豐豐稻中,一男一女相協而作,帶著相合的笑容,像是融進田間鄉景裡。
居遙彎下身,手中刀落,輕輕一劃便割下一把金稻,扔往身後又回頭,其間還能看一眼像小白兔般在他身旁蹦躂的久昔,笑如新侶,睦似久眷。
而老天爺像是長著眼,一道陰雲便將底下化作兩隔,一方晴明,一方霾幕。
戧畫埋著身,刀像是作了她的手,沒有活氣,一掃一回,片瞬就將麵前揮儘。
蕭案生在她身側,隔其一丈,竟也能感覺到她散出的刀鋒。
他不過是按當下情況作出了最合宜的布劃,剛提了一句,便被她刀眼駁回,還尚有諸多事沒量。
“她跟著居遙不會有事,”蕭案生沉著聲,隻能作耐心解釋,“這是保質,但也是保護。”
戧畫一刀劃儘,將手裡的稻把子一扔,回身便厲眉喝目:“你究竟是來救她的?還是專程來殺她的?”
戧畫審視著麵前的人,由頭至尾,她皆不曾信過,僅因久昔,才容下了他,可他卻屢屢將久昔推向險境。
蕭案生聽她的問話,額頭上漸漸陰霾,一時氣道:“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難道要讓她跟去邕州,送入虎口嗎?”
他心氣向來沉定,哪怕在軍營,也少有生氣,光骨子裡透出的戾氣便足以威懾軍中,而此時這般聲色,已能震顫他人心魂,如似獄魔般攝人。
他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厲了,手上一緊,不自覺細察她的神情,看她隻是微垂下眼,自顧思遐,並沒有因此畏懼自己,才鬆下心氣。
“他不會傷害久昔,隻明麵上看似作人質。”蕭案生卸下音氣,又娓娓而言。
戧畫思忖萬儘,想清了久昔不能隨同往邕州,但還是抬眼冷問:“你憑什麼信他?”
蕭案生無言地看她一陣,又深歎一氣,朝她走近。
戧畫立得板直,等他的回答,不見答複便不得明白,也不能安心。
她分毫不動,卻看他越走越近,還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隻是盯著她,眼神像要釘子往她身上落,要將她穿透。
戧畫逐漸感覺不適,像是一堵石牆往心口壓來,要將她窒息方止。
她不自覺地後退,卻已經身在他觸手可及的範圍。
蕭案生眼疾手快,沒給她絲毫退卻的機會,兩手把住她的肩臂,將她拉近到自己跟前。
他手勁不淺,將她牢牢鉗住,感覺到了她的反勁,但許是因她病初愈,有些力不從心,脫不了他的手。
戧畫被他重手捏著,想還手卻覺身體滯重,不得自主,忽然從心底生出久違的不安,像是滋生蔓漲起來,欲要扼咽封喉。
蕭案生心裡清楚不能過分,便緩聲開口:“他不會傷害久昔,就像我不會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