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南都總處府上像是整個換了樣。
在眾仆睽睽之下,院子裡多了好些綠景盆栽,七仰八叉、各模各樣的,擺放在院子四周,瞧著還挺好看。
讓下人更驚奇的是,他們都首的院子裡竟被移栽上了一棵梨樹,就在都首平日最愛閒躺的那三層台階旁,冠大葉肥,十分醒目。
而這叫人挪不開眼的梨樹是久昔磨壞了一雙鞋底,從城外莊上的果農那兒買來的,還買下了成熟的梨,讓府上所有人吃了整整三日的梨和梨湯,剩下實在吃不完,便被廚娘拿去泡了酒。
居遙事務繁多,大多時候在中院的書房,而久昔喜歡待在裡院。
於是裡院又多了好些新物件兒,如掛在梨樹上的一隻秋千,院裡石桌上幾張被擺弄得頭腳顛倒皮影,還有幾團被捏得不成人樣的麵泥……
久昔與豆芽跟在相府時一樣,時常溜出去吃喝玩,不同的是,現下沒有人再讓她早起,也沒人攔她出門,更不用事事克己守禮,諸事隨心。
府上下人還不時被久昔留下閒聊,她的話如高山冰原,融之不儘,能從早到晚地說上一整日。
下人們手上的活兒都做不完,隻能去跟都首請罪,然而他們都首卻一笑了之,隻道四字:“例錢照領。”
下人們得令行事,現都盼著能陪裡院那位姑娘說話,這錢坐一天就能賺得,簡直值當。
經此諸事,久昔在下人們眼中的地位以從客人榮升為女主人,而她自己卻全然不知,隻當這些仆從都熱情好客,與人親近。
久昔隻見過一次“南境都首”,是居遙帶著黎葳來見她時,她做回往日的相府千金,以大趙最規正的女子見禮向其行了禮。
雖是細微之舉,卻也讓居遙心裡咯噔不止,覺得自己向她隱瞞身份這件事或許是對的。
若僅僅如此,倒遠不至於。
久昔與黎葳的言談之間,總帶著一種不可言喻的防壘,像京都城外築著的那道厚重城牆,他在牆外,而她在牆裡。
此後,居遙就吩咐黎葳去西郊校場訓兵去了,久昔平日見不著黎葳也覺得自在了許多。
冬陽煦日難得,而今日甚媚,又有徐徐微風,雖冷卻不凍。
久昔坐在院裡,仰麵朝天,讓暖陽儘情落在她的身上,思緒化作一條魚,任意遊走。
她忽然睜開眼,大聲喚來豆芽,讓她去要竹條、宣紙、長線和好些東西。
豆芽咧開了嘴,跑得飛快,來去如風,回來時抱了一滿漆盤的東西。
久昔抽出竹條,用小刀在竹條上拉劃,手法熟稔地劃出了一條竹片,而後又改了使法,將竹片刮滑至平整。
豆芽在一旁卷線,一邊看姑娘畫箏麵:“姑娘這次畫什麼?”
久昔提起筆,看了眼墨色,隻有油黑和朱紅,於是蘸了一筆朱紅在白宣上輕輕遊走。
豆芽歪著腦袋,懷念道:“姑娘好久沒畫小紅鯉了,上次是……”
久昔提起眼角眉梢,毫不遲疑道:“七歲呀,阿翁剛教我畫畫,就是畫小紅鯉,後來想畫的東西太多了,就沒再畫了。”
久昔一筆一筆勾勒,幼時初學,阿翁教她畫鯉魚,阿翁畫黑色,她畫紅色,簡單的幾道線條卻要畫得圓潤飽滿,也是十分不易。
久昔拿起畫好的紅鯉箏麵,用筆刷蘸了漿糊,沾濕竹篾,將箏麵牢牢粘在竹篾紮成的十字竹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