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燃曳不儘,戧畫抬起手背,撫過嫩白頸項之間,一抹新血蹭於她手背上,心中暗歎,幸好他們不在。
迪什爾雖傷及對方,卻不見得意,反而好言勸慰:“你若現在服輸,隨我離開,也不晚。”
戧畫冷眼鄙夷,見其收攏之心難誅,於是出言相激:“汝之能,較蕭硯書,相去遠矣。”
迪什爾心中暗憤,他已經許久未如此聽見那個人的名字。
唯一的一次,是他父親割首獻降時,那時他才十三歲,而那個人受其父命,前來取遞降書。
迪什爾永遠記得那日,黃沙莽莽中,父親刎倒在他眼前,他號聲大慟,疾奔覆地,又粘著塵沙,跪去父親身側痛泣。
戰馬橫列,昂天長嘯,大趙將軍騎於馬上,側首朝其身旁的少年副將,咐聲道:“硯書,取降書來。”
當他走來時,迪什爾放下父親屍首,與其相立而視,質問道:“你便是蕭硯書?”
蕭案生處之泰然,聲色如常,隻道一聲:“是。”
軍中遍傳,大趙雲麾將軍蕭聞遠,驍勇善戰,用兵如神,攜其子蕭硯書征戰西疆,數無大敗,邊關百姓亦道“虎父無犬子”。
大趙以字為敬,確無人深究其名。
黃埃之上,大軍陣前,迪什爾大笑不止,眼絲如紅纓,他確是蠢的,一個名字便將他障眼。
天幕上,孤月冷泣,寒夜涼風驚躁了坪火,將山腰劃出了一片火海,胡人們受命退出火勢之外,靜觀殺機猖獗。
迪什爾瞬發搏上,一刀猛砍至戧畫眼前。
戧畫橫刃截擋之際,一縱金影從眼前疾過,衝噬上迪什爾的手臂,又被甩滾於火坪之上。
戧畫掠眼看去。
竟是那隻幼虎。
它的兩隻黑瞳被烈火充斥,張著它不甚大的血口,露出裡麵正待磨礪的新萌發的獠牙,氣勢倒是十足。
在戧畫來不及想幼虎為何出現時,讓人接暇不急的,是從漆黑坡道中疾馳奔湧、破霞而出的兩百援兵,如沙盤中的埃塵一般迅速侵蝕了整個山坪。
霎那間,胡人被邕州軍圍攏,兩方亂戰不休,火坪之上,不再是戧畫一人的孤軍奮戰,身前死敵,身後援友,一方山坪終化兩族戰場。
蕭案生疾行其間,不為四周紛亂而動,一眼望穿,就見烈火之中,兩道身影正殊死為戰。
他竟是來了。
火幕之中,戧畫旋身落腳,刀刃回駁,侵及迪什爾胸膛,其黑袍難辨滲血,麵容亦無痛感,猶如無懈可擊。
迪什爾彎刀橫旋,戧畫持刃縱行。
兩鋒相交之際,一道劍鋒持勁縱上,迪什爾手中彎刀被其挑退,雙方三人,相峙而望。
蕭案生不顧迪什爾眼中仇視於他,巋然上前兩步,與其和氣相言,道:“你不計後果至此,可想過西疆如何?”
經年未見,迪什爾看清眼前的人,懷藏於心中的仇怨儘數傾湧,他日日夙寢難安,一刻不忘,而眼前的蕭案生卻不見半分悔意,安然自若。
迪什爾滿目絲紅,他心中不忿:“我西疆之事,於你何關,我隻要你的命!”
蕭案生垂眼輕歎,轉息又道:“我知你不是薄義之人,你若還信我,便早些回去,處理好西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