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足冷,而街上卻也夠吵。
一路走過,她眼中繁燈明火在吵,叫賣聲、歡戲聲在她耳邊吵,冷風纏雜著熱食的噴香吵進了她的鼻子裡,她不由地打了一個噴嚏。
再抬眼時,戧畫甚至以為眼前的人是她打噴嚏打出來的,忽然後悔,想收回方才那個噴嚏。
街道正中,蕭案生噙著一抹笑走近,手裡端著一個油紙包,臨了他遞給戧畫。
戧畫緊著眉頭打開來看,竟是一袋糖瓜。
她稍愣一下,拿一顆含進嘴裡,片刻,見她肩頭一聳,深出一口沉氣。
“京都可有清靜的地方?”她問道。
蕭案生見她眉心仿佛擰不開的結,他朝戧畫來的方向走,一邊道:“跟著我。”
戧畫想也沒想,轉身跟上,像一個被糖騙走的小孩。
一邊走,戧畫再拿一顆糖瓜放進嘴裡,將手中的糖紙包遞去身旁。
蕭案生看一眼糖瓜卻沒動,見她仰頭看來,他笑著搖頭。
“你不是喜歡吃糖?”戧畫不解道。
蕭案生忽明白過來,愈發笑著道:“我隻喜歡買。”
戧畫撇一下眉,無聲地收回手,顧自享用,心道:她果然還是看不懂此人。
兩人走過城中鬨街,離了繁複燈火,喧嘩人聲逐漸被拋諸腦後,一路走至城南河畔,尋一清靜處便停下,再走或又是鬨街。
四麵被夜黑包裹,後方遠遠地橫亙著一線人間燈火,眼前是河上月下,輝輝交映,沉浮著一絲清寂。
戧畫望一眼河水低伏,又垂一眼淺草萌萌,一下席地而坐,不再動彈。
蕭案生在她身側,緩緩而坐:“此處如何?”
“沒你更好。”戧畫直言。
蕭案生提眉一笑:“這招叫,過河拆橋。”
戧畫累得緊,已無心與他拌嘴,眼裡一眶鏡花水月,耳畔風聲清淺,河音低喃,催人心眠。
“所以…你是為什麼事而上京?”蕭案生柔聲問道。
一陣無聲,蕭案生以為她不願相告,而待他側身垂眸,卻見戧畫已仰地睡去。
月光在她的臉上渡了一層寒霜,清冷的眼被她闔上,隻餘下一臉柔美,承載著她一呼一吸裡消散不儘的沉鬱。
蕭案生探出手,指尖輕撫過她一半臉廓,是冰冷的。
日暖而夜涼,萌草露露沾濕了他的手腕,而她身下覆著一地嫩珠,早已浸潤一身青衫。
這一合眼,戧畫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所處,隻覺夢中一陣漩渦欲將她重重墜去,她懸身在黑暗之中,沒有著落點。
就在將覺失去意識時,她猛地伸手一抓,驟然睜眼。
夜幕猶然,偶爾地幾顆星在戧畫眼裡閃爍,卻不比近在咫尺的那一雙眼中更璀璨。
蕭案生將她橫在懷中,厚掌灼走了她手中不安,將她的手重新放回她懷裡:“睡吧,我守著你。”
他抬眸,不去看她的窘然,隻用一身炙熱渡她的寒涼。
戧畫盯住他下頜,也似水波無瀾一般催人眠,她一下一下耷著眼,最終緊緊闔上。
一抹淺笑勾上嘴角,蕭案生再次垂眸,他有些明白了——從前他逼近,她的反斥或並不是因為討厭,她隻是不需要多餘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