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沒有說話,桎梏的力道未鬆,大約是在判斷蘇忱是不是在說謊。
“若是有人來我便打發他們走,絕不讓人知曉你在我屋內。”儘管不知身後的人究竟是何人,但滾燙的大手和冰冷的氣息都讓蘇忱膽戰心驚,他依舊保持著語調的平穩儘力去穩住身後的人,“現在我的命被你捏在手中,我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說話間,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靠近蘇忱的屋子時,腳步聲卻又放輕不少。
隨即門被輕輕地叩響,“公子。”
是隨意。
身後的人沒說話,甚至連呼吸都沒變似乎並不怕蘇忱說什麼,這讓蘇忱既擔心自己的性命,也擔心身後的賊人對隨意下手。
因為他需要靜養,福瀾苑距離主院遠,若是有什麼響動,這邊怕是最後一個被發現。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把聲線調整到與平時無異,“發生何事了?”
“府裡來了賊。”隨意說,“現下正在四下找他呢,我擔心吵到你。”
身後男人的視線如有實質,冰冷刺骨,令蘇忱頭皮發麻。
“沒有。”蘇忱繃緊了下顎,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讓他們不要靠近我的院子就好。”
“公子可需要我進來陪你?”隨意又問,“我怕那賊人進來。”
“不必了。”頓了頓蘇忱問,“外麵什麼情況?可有傷亡?”
“並無傷亡,似乎也沒什麼東西丟失。”隨意道,“也不知那賊竄哪去了。”
竄哪去了?蘇忱在心頭苦笑,正挾持著你家公子呢。
蘇忱穩了穩心神道,“你下去吧,我想好好睡一覺。”
“公子若是不舒服及時叫我。”隨意說罷等蘇忱回了好又放輕了腳步離開。
直到腳步聲走遠了,男人也後退一步離他身邊。
蘇忱緩緩回過頭去,分明屋中燈已熄滅,他卻對上了一雙陰鷙黝黑的雙眼。
蘇忱看得分明,男人穿著夜行服,戴著麵罩,這幅打扮這雙眼睛,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賊人。
蘇忱強迫自己冷靜著,“大俠,我長於佛寺,從不說謊,我說今夜沒見過你便是沒見過你,你可願意放過我了?”
此刻對麵的男人亦在看著蘇忱。
蘇忱生了一副極好的樣貌,皮膚冷白,眉間點朱砂,纖長睫毛帶著眼尾微微上翹,素色長袍更顯得他纖塵不染,看似鎮定的模樣如高坐明鏡台聖潔不可攀。
男人的目光定格在蘇忱眉間痣上,神色不明。香爐裡檀香幽幽,縈繞於身,與自己相隔不遠的少年身上卻一直傳來若有若無的蘭香。
——公子?
莫非是蘇懿的兒子?前世……有這麼一個人嗎?似乎是有的,他聽說蘇懿曾經有一個兒子,但此子不足月便夭折了。
“大俠。”蘇忱不知道男人在想什麼,他小心地開口,“如今人已經走了,你是不是也該走了?”
男人移開視線後退兩步至窗邊,他打開一條縫隙往外看去,外麵的混亂在遲遲沒找到小偷後歸於平靜,隻是偶有護院巡視。
他又看向蘇忱,正在悄悄往後移動的蘇忱猛地收住腳步,惴惴不安地看著男人,“我就是——”
“有人來了。”男人道。
有人來了?
蘇忱沒覺得高興,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驚慌,他忽地掩唇咳嗽起來,壓低嗓子咳了兩聲後複又警惕地看著男人,卻沒有說話了。
這人好凶,肯定不是什麼善茬,他必須得小心、再小心一些才行。
蘇忱那兩聲咳嗽讓男人抬了抬眉,許是因為咳嗽的緣故,麵前的少年那一雙秋水剪瞳似浸著盈盈春水般嫵媚多情,雙頰和嘴唇似都染了點紅,極為惹人憐惜。
像一隻被獵人捏住後頸的兔子,分明驚慌失措想要掙紮,卻又因為害怕而渾身繃緊。
害怕?他有那麼可怕?
外麵果然有人來了。
院門被輕叩了幾下,傳來母親身邊侍女婠止的聲音,“隨意,你可睡了?”
很快,隨意開了門,他問道,“婠止姐姐,什麼事?”
“夫人擔心公子被小偷嚇到,讓我來看看公子怎麼樣了。”
“公子已經睡下了,院子裡並沒有受到影響。”
外麵的聲音漸漸消失,蘇忱提著的心卻絲毫沒有放下,他生怕麵前這個小偷破窗而出對外麵的隨意和婠止下手,可是冷靜想來,婠止和隨意並未見到此人,這小偷就算要滅口對象也是他才對……想到這裡,蘇忱便覺得自己真是倒黴。
男人動了。
蘇忱瞬間繃緊了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由著男人靠近,若是這人真的想殺他,他的確毫無反抗之力……
“你今日未曾見過我。”錯身那一刻,男人冰冷的聲音傳入蘇忱耳中,“若是不遵守承諾……”
蘇忱轉過頭去,男人已經不見蹤影,唯有左邊的窗戶大開著昭示著方才屋子裡發生過什麼事。
他心頭一鬆,連忙伸手扶住桌子,這才發現自己腿軟得厲害。
蘇忱緩緩坐下後摸了摸額頭,有些許冷汗——還真是被那賊嚇到了。
他伸了手去摸絹帕欲擦汗,卻是手一頓,明明放在腰間了,怎麼沒有?
難道他如今還患上了健忘症?
算了,或許是自己記錯了,即便是掉了左右不過是在自己院子裡,沒什麼好擔憂的。
蘇忱起身,重新拿了條絹帕。
絹帕抵著唇,蘇忱低低地咳嗽了好幾聲,心頭那股鬱悶之氣散了不少,隻是被這麼一嚇,蘇忱暫時也睡不著了,想著明日要與母親去白馬寺見住持,他又打算翻開經書來繼續謄抄。
不過在這之前得先平心靜氣,否則又要病發,馬上生辰宴了,他不想讓家人再為他的身體憂心……說起來他並未從那賊人身上感受到殺意。
屋內並沒有缺少什麼東西,也沒有人傷亡,這賊究竟是來做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