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忱起了個大早,他吃過早飯後從窗戶看出去,見到了穿著暗灰色僧袍的薛逢洲。
蘇忱趴在門口看了兩眼,心想薛逢洲這人不做那些糟糕事的時候看起來也挺正經的,不過在望京名聲很差……還沒娶妻除了以往常年待在邊關,大概也有京中沒人敢給他說親的原因吧。
之前二人看似把話說開了,不過蘇忱也打定主意儘量和薛逢洲少往來,於是便打算當做沒有看見薛逢洲。
然而薛逢洲眼一抬就看到了蘇忱,他往旁邊走了幾步,沒進屋,站在窗外和蘇忱對視,“小公子,今早我和白馬寺的僧人們一起做了早課。”
蘇忱:“……嗯,挺好的。”做早課就做早課,這種事情沒必要和他說吧。
“我原以為小公子也會去。”薛逢洲又道。
“我向來不做早課的。”蘇忱說。
薛逢洲餘光瞥了一眼蘇忱屋內,“小公子吃早飯了嗎?沒吃的話我們一起吃?”
“我已經吃過了。”
“那小公子現在準備做什麼?”
“不做什麼。”
“小公子應當很無聊吧。”
蘇忱:“……”
他看著薛逢洲,“薛將軍無聊了?”也是,薛逢洲應當整日待在軍營裡看將士們訓練才對。
薛逢洲微笑:“我看小公子屋裡有棋盤,要來一局嗎?”
蘇忱:“……”
蘇忱道,“你不是沒吃早飯?”
“早飯可以等會再吃。”薛逢洲說,“說不定下完棋,小公子餓了就同我一起去吃早飯了。”
蘇忱:“……”
他麵對薛逢洲的時候,怎麼就覺得……這麼無語呢?
……
隨意回來看到薛逢洲和蘇忱對弈的時候,眼睛瞪得比蘇忱還大。
其實蘇忱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莫名其妙答應和薛逢洲下棋來了,分明一天前他還對此人避之不及。
幽幽歎了口氣,蘇忱手執黑子,棋子在指尖轉動了一下,他看向薛逢洲,“薛將軍怎麼不動?”
薛逢洲的目光從那白皙的,捏著黑色棋子的手上移開道,“小公子棋技很好,我在看落在何處。”
蘇忱看了一眼棋盤又去看薛逢洲,他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說,“薛將軍如果不是真的想與我下棋的話,可以不用勉強自己。”
“自然是真的想與你下棋,隻是我不太擅長下棋罷了。”薛逢洲臉不紅心不跳,他漆黑的眼瞳裡映照出蘇忱豔若桃花的眉眼,“我是個粗人,下棋這種雅致的事,還是小公子這樣漂亮的人下起來賞心悅目。”
蘇忱:“……”
隨意在一旁眉一皺,他狐疑地看向薛逢洲,這個薛將軍,說話怎麼這麼……輕浮?公子難道沒有意識到嗎?
薛逢洲落了棋子,他說,“現在輪到小公子了。”
蘇忱低頭看了一眼薛逢洲落子之處,木著臉:“薛將軍。”
“我實在不擅長下棋。”薛逢洲抬起頭來說,“小公子,要不然我們打個商量?”
“什麼?”
“在白馬寺這段時間,我們都是住在這裡的香客,不如你教我下棋吧。”薛逢洲誠懇地看著蘇忱,“我一定會好好學的,做個讓你省心的徒弟。”
蘇忱:“……”
他沉默地對上薛逢洲的眼,薛逢洲這個人和省心兩個字……怎麼看怎麼沒辦法沾上邊兒,這薛逢洲是不是故意來埋汰他的?
“小公子我是真的想學下棋。”薛逢洲又道,“我也是來白馬寺潛心禮佛的,你看這次我來一個人都沒帶,就是為了讓你覺得有任何不妥。”
蘇忱默不作聲地把棋盤上的白子擺在恰好的位置,看了錯綜複雜的棋盤好一陣蘇忱才道,“下棋確實能修身養性,不過我不擅長教人。”
“我很好教。”薛逢洲道。
蘇忱笑了笑沒說話。
“若是小公子不同意,我隻能在這裡一直坐著,等到你同意為止。”
蘇忱:“?”
他看向薛逢洲,卻見男人老神在在的,還真的一副要在他對麵坐到地老天荒的模樣,蘇忱忍了忍站起來,“薛將軍若是願意坐,那便多坐一陣子,我還有事先走了。”
隨意連忙跟上去,“公子,等等我。”
薛逢洲看著蘇忱的背影,他微微眯了眯眼。
不多時,從屋頂上跳下來一個人,他落在地上的腳步很輕,正欲翻窗進門時,薛逢洲冷冽的目光掃過去。
趙九手一頓,“將軍,怎麼了?”
“你怎麼能不經人允許隨便進入彆人的房間?”薛逢洲慢條斯理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打亂,“軍中無紀律是大忌,晚些下山自去領十軍棍。”
趙九:“可是將軍,你之前也……”
薛逢洲輕飄飄地瞥了趙九一眼,臉上沒什麼特彆的表情,“我那是有正事。”
趙九靜默了一瞬,把那句我也有正事給壓了下去問,“將軍,你真的要在這裡住上十天半個月?”
“是又如何?”
“……”趙九皺眉,“那老禿驢危言聳聽,你什麼時候開始相信那等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了?”
“趙九。”薛逢洲忽問,“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
“將軍帶我們兄弟出生入死,又讓我們帶著軍功回來,當然是頂好的人!”趙九說,“你不要聽外麵那些人的瘋言瘋語,他們都是因為嫉妒將軍才會對你百般詆毀。”
薛逢洲語氣平靜,“你覺得……蘇忱會怎麼看我?”
“?”
“他害怕我,但我卻覺得他並不是那麼討厭我。”薛逢洲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他肯定也聽說過我的名聲,像他那般嬌弱多病的小公子,我那令旁人害怕的凶煞之氣他肯定也會害怕,走得近了說不定還會衝撞到他……”
趙九聽得滿腦子迷糊,不明白這和丞相府的小公子有什麼關係?往後聽的多了,趙九看著薛逢洲臉上的表情,腦子裡漸漸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來——他們將軍,莫不是看上丞相府的小公子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完蛋了。
他們將軍在蘇相那裡絕對沒有什麼好印象,如今還看上那小公子,隻怕聽見這話蘇相會忍不住把他們將軍趕出去……不不,僅僅是趕出去,這還是樂觀的想法,如今養得金枝玉葉的小公子被一個不懂風情又粗魯的武夫看上,隻怕蘇相會氣得昏闕過去。
儘管晉國南風盛行,可有頭有臉的官宦富豪都不可能把這種事擺在明麵上,頂多養養男寵,他們薛將軍這模樣看起來也不是養男寵的……這事是真糟了。
趙九頭腦風暴了一陣,聽見薛逢洲在叫他,他一個激靈站直了身體,“將軍還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