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懸星河。
紫檀木的大床上,月光沿著軒窗照進來,李娑羅卻是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她一個個細數著生命中遇見的每一個人,父王、丁香奶娘、喬安、顧淵、還有今天才認識的季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已經開始習慣了吵吵鬨鬨的喬安,一心疼愛她的父王,日日夜夜照顧她的丁香奶娘。
她愛上了這樣平凡的幸福,以至於那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恨意,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了。
如果有可能,她好像真的就願意像這樣,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她有一個愛她的父王,未來會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喬安也會有一個賢惠的妻子,偶爾她們還可以聊聊家長裡短。
想著想著,李娑羅的嘴角溢出來笑容。
可是她已經忘了,前世這些美好是否有過,她隻記得父王在她十六歲那年因病去世了,然後自己被先皇帶走,進了宮。
那個男人給了她至高的權力,卻沒有給過她哪怕一天的幸福。
李娑羅歪著小小的腦袋去看月色,鬼使神差站起身來,點燃了床頭微弱的燭燈,借著月色與燈光朝著門外院子走去。
馨園的後院有一個小型樓閣,是當初父王擴建馨園時特意新建的,因為在那個小型樓閣上,可以瞧見毗鄰馨園的常平殿。
父王當時戲謔地告訴她,如果你想念父王了,就可以在這裡看見父王哦。
不過現在看來,父王當時的決定還真是睿智。
沿著小梯子,李娑羅拾級而上。
不過,這哪裡來的低低的歌謠聲,很清澈悅耳的少年聲音,帶著點奶聲奶氣,低低地哼著,是她沒有聽過的。
不過也太小聲了吧,要不是自己聽力好,都完全聽不見。
李娑羅停下腳步靜靜地聽了片刻,好像是閣樓上傳來的,懷著好奇心,她加快腳步往上走去。
“吱呀——”
腳踩在木質閣樓的梯子上,發出低悶的聲音,再去聽時,那低低的歌謠卻已消失不見。
三步並作兩步,李娑羅迅速爬上了閣樓,提著的小小裙擺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就看見那小少年躲在柱子後麵偷偷看著她。
正是那白日才來到馨園的新住客季陵。
李娑羅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選了個位置自顧自坐下看著他。
白日與她談論《九州戰事錄》的時候不是還挺能說嘛,怎麼現在這副表情,自己又不會吃了他。
不過轉念一想,人家也不過隻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少年,估摸著應該讀過不少書,人也應該不笨,隻是說話還是稚嫩了些。
但人家生理年齡比自己大,是不是應該喊一句哥哥?
李娑羅好笑著問他:“我有那麼可怕嗎?”
季陵趕緊點了點頭,一瞬後,又趕緊搖搖頭。
“你過來,給我唱剛剛的歌謠好不好,很好聽。”李娑羅對他招招手。
季陵又仔細觀察了她片刻,才慢慢挪動著自己的步子,走到李娑羅旁邊偏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其實從他心底來說,他並不是那麼怕這個小公主,他隻是,完全摸不透她。
這個小公主明明隻有五歲,和那喬安一般大的年紀,卻是有著非比尋常的理智,甚至,很多東西,他不敢想也想不到的東西,這個小公主居然啥都知道。
這種,被一個小妹妹看穿了內心的感覺。
雖然自己也還小,但是常年的壓抑生活讓他的心理其實比同齡人更加理智、成熟與強大。
季陵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目光看向遠方。
“那是南方的一首歌謠,之前我在昭國偶然聽見的,覺得很好聽,就記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