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到了三無書院已過了兩日,也換了一套書生裝束。因為頭發還不長,所以頂了一頂帽子。樣子依然還是蠻好笑的。
張弛當然是沒錢的,三桐、道玄也都沒有,不過自從昨日與丁公子同行,張弛說,:表弟是士族,應該有不少錢吧。從此幾人就吃穿不愁了。
三桐現在倒是無比的欽佩張弛,無論吃誰的他都好像永遠吃的心安理得。
書院的韓夫子已經是須發皆白,自從見到了張弛拿出來王小姐的那塊玉佩後,就對張弛恭敬有加,奉若上賓。書院中往來遊學名士眾多,也不見有張弛這般的待遇。
這兩日書院中人,每日下午都聚集一堂,辯讀《莊子》。張弛當然不願去辯,這幾天奔波勞頓才到建康,正該好好休息。
吃過午飯張弛便爬上床去睡午覺,三桐雖然生的五大三粗,卻甚是喜歡舞文弄墨,本想拉這張弛一同去聽這些人辯讀《莊子》,也好漲漲學問。誰料張弛一轉身,懶懶說:“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蟲冬又冷,收拾書本好過年。”
說完便又繼續睡了,三桐自然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心說四季都不讀書,真不知他這一身學識都是怎麼來的。
張弛午覺睡醒時就已經到了晚上,見周邊沒人,肚中有些饑餓,就想出去四處找找吃食,一出門,就看到了王小姐。
月已半空,王小姐正站在湖邊一棵桂樹底下,左手牽右手衣袖,此時正微笑的看著張弛。
張弛剛剛睡醒,此時見到王小姐的笑臉,忽然有些恍惚,莫名的就想起了曾經大學時的初戀女友,想起了在大學校園裡,蝶湖邊談情說愛的青春歲月。忽然間鼻子就有了酸酸的感覺。
“公子可是忽有所感?”王小姐看張弛發呆,微笑著問。
張弛嘿嘿一笑,他總不能說自己看到王小姐後想到了自己的初戀女友吧?支吾了一下敷衍說道:“我是想家了而已。”
“原來公子是想念故鄉了。”王小姐黯然的說:“我以為這幾日隻有我不開心,原來公子也是同樣。”
“我隻是略有所感罷了。”張弛問:“不知小姐又是有什麼心事?”
王小姐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
其實王小姐心中不快是因為她的婚事,不過卻沒有對張弛講。王小姐是何等樣人,喜怒哀樂都可常埋心底,剛才不過是因為受張弛情緒的感染,隻轉瞬間,便又回複了平常淡雅的神態。轉移話題說:“我父欲以雷霆手段,圖謀藩鎮,聯合當朝尚書令王珣,逼反桓玄,我隻怕烽煙亂起,難於掌控。”
“如今天下局勢難料,不知公子可有何見解?”王小姐忽然問張弛說。
張弛本來極不願意參與政事,淡淡一笑敷衍說:“我隻知喝酒睡覺,怎麼能知天下大勢。”
“公子不妨試言之。”王小姐卻鍥而不舍。
張弛見王小姐追問,想了想便說:“其實天下可有一比。”
“可比什麼?”
“可比一鍋。”張弛說道。
“此比何解?”王小姐倒是頭一次聽見這麼有趣的比喻,問張弛說。
“有一個人的鍋裂了,便請匠人來補,匠人鏟去鍋底灰的時候,趁主人轉頭時,用錘子在鍋底上一敲,使原來的裂縫裂的更嚴重,然後喊來主人說,:你看,你的鍋裂的這麼嚴重,可不好修。”
“如此一來,匠人不但能賺錢財,主人還千恩萬謝。而且匠人因被人稱讚,很快就能名傳鄉裡。”張弛說:“不裂得嚴重,就顯不出手段了。天下也如這鍋一般,朝堂上的權臣之謀,也不過就是鄉裡補鍋匠人所慣用的伎倆罷了。”
王小姐何曾聽過這麼新奇的比喻,不過仔細一想,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士族勢大,南方天師道蠢蠢欲動,我父親恐怕就是要做這補鍋之匠。”王小姐想了想,擔憂的說:“可如今這鍋已經裂紋遍布,我隻怕如果再有一錘砸下去,這鍋就要支離破碎了。”
張弛嗬嗬一笑,說:“那就要看匠人的手藝了。”
王小姐沉思片刻,忽然饒有興致的問張弛說:“如今世事,若公子掌權又當如何?”
“門閥自漢以來就一直勢大,門閥不反,天下不亂。就算是張角太平道起義,可最終也是敗於門閥。雖然道教蠱惑民眾造反,可漢朝卻並非亡於道,而是亡於門閥。”張弛常讀史書,所以說出話來還是有一番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