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滿叫了一輛麵包車,把自己的東西放在車上,然後和公寓酒店的vicky道了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她幫忙替她向姓沈的那位先生說一聲謝謝。
薑彌似乎是個麵冷心熱的人,她一起幫葉滿搬的東西。
她見到葉滿把東西搬出來的地方,在那兒抬著下巴嘖到:“看不出來啊葉滿,你知道這什麼地兒嘛,我們公司的紅人,唐尹爾就住在這裡,你確定要從這裡搬到我那裡去?”
她雖然這麼說,但也伸手過來給葉滿搭把手。
葉滿:“我不是住在這裡了,我是昨天遇到了一位先生,他好心讓我住在這裡的,但我肯定不能一直打擾彆人。”
“能安排你住在這裡。”薑彌眯著眼問她,“你沒要聯係方式?”
葉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是哦,我應該要一下聯係方式的,怎麼說人家也幫忙了,往後得給人家回個禮。”
薑彌若有所指:“我不是說這個,你曉得那些個演員藝人明明自己買的起房子還要住在這裡原因是什麼,不就是因為這酒店經營權在躍洋集團下,躍洋你聽說過吧,躍洋娛樂,咱們圈內的造星神話。”
“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
葉滿迷茫地搖搖頭。
薑彌見她那個樣子,又說:“任明月你知道嗎?”
這個葉滿知道,她從前住在山上閒得無聊,經常翻箱倒櫃播dvd,當時的港片裡好幾部她都是女主角,八十年代的港星影後,不過後來隱退了。
薑彌:“她退圈後來了內地嫁了個不顯山不露麵的大人物,那躍洋娛樂傳說就是那個大人物為了討紅顏一笑給她開的。”
“能說一句就讓你住進來的人,大約是躍洋的人,”薑彌挨著麵包車頭,“小滿,青春寶貴,出名要趁早。”
葉滿不是沒聽懂薑彌的話,她上了車坐在麵包車的車倉裡,車子左右搖擺恨不得把人胃裡的東西都顛出來,她卻坐的和一個鐘一樣紋絲不動:“要是這樣說,是挺可惜的。”
薑彌被晃到坐都坐不穩,眼見麵前姑娘嘴裡說著是挺可惜的,實際上卻一點可惜的樣子都看不出來,於是笑罵她一聲:“榆木腦袋。”
葉滿卻笑笑。
車子搖搖晃晃,沉默的高樓被他們甩在身後。
——
房客部總監vicky受到彙報,說下麵的人收拾房子的時候看到葉滿住過的房子遺留下了一些東西。
一個紅包。
因為這位小姐住進來的時候是vicky總親自吩咐的,下麵的人不敢擅自做主,於是把紅包上交給了她。
她數了數裡麵的錢,折算了一下大約價值一天的房費那麼多。
她在這個公寓工作了很多年,到了總監這個位置早就學會了不以外貌和打扮來推斷有些事,不管怎麼樣,這位小姐是沈總親自帶回來的。
沈總說這筆賬掛在他個人頭上的,這兒多出一筆錢來,到時候賬目盤盈事小,耽誤了他的事就不好了。
她隨即給沈總助理撥去了內線。
——
老小區沒有電梯,葉滿在前麵提著箱子,薑彌則幫她把後麵的那個麻袋也拎上來。
豬肝色的門打開,即便是下午,整個屋子裡也傳出來那種在在陰惻惻的落雪天裡的潮濕感來。
葉滿剛放下東西,就聽到身後嘩啦啦地一通響,她回頭,隻見薑彌站在那兒,腳邊滾落了她的從師父練功堂裡一樣一樣搬出來的刀、劍、以及一些可拚接的棍木。
薑彌顯然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葉滿過來撿,薑彌才說到:“抱歉。”
“沒事。”
眼前的姑娘走過來,左手提起那把劍,習慣性地抽出來看了看,轉兩圈,像是確認真沒事之後,又把它放回劍鞘裡,轉頭過來看薑彌那個樣子,葉滿又解釋到:“沒開刃的。”
“所以你真的會武功啊?”薑彌問到,她原以為就是找一個會耍幾招的演員,但看葉滿剛剛那動作熟練的很。
葉滿認真回答她:“我父母原先送我去學的雜技,他們搬走之後,我被我我師父收去當她的關門弟子了,一邊在武術學校學文化課一邊學武術。”
薑彌:“那你怎麼來當演員了?”
葉滿:“師父解散了師門,讓我自己找路子。我想了想,我就對演戲還喜歡。”
“挺好,那這屋子裡的鬼大約都怵咱倆。”薑彌笑笑。
葉滿沒反應過來。
薑彌和她解釋:“一個一身正氣,一個一身邪氣。”
樓梯口橫貫進來的風吹進他們各自的衣袖裡,葉滿隻覺得他們現在,一身冷氣。
進了門,薑彌依舊和她聊著剛才那個話題:“怎麼就解散了呢?”
葉滿幾乎要把頭埋進麵前的袋子裡:“我們師門很小眾,早年協會會有撥款,然後開支就會覆蓋,我和我師父本來也是想去雲遊四海招生的,但你知道了。”
“協會不可能誰都涵蓋的,沒了撥款,我們根本沒法自負盈虧,我師父說武術也不是什麼養活自己的路子,讓我自己想想,我十幾歲的時候演過戲,那個時候導演組來武術學校找能演武打戲的,雖然也是群演,但我還露過臉呢。”
薑彌:“原來如此。”
她打量著葉滿帶過來的一些東西,側頭說到:“不過現在很多動作戲都取消了,很多戲要麼靠後期,要麼就是讓主角吊個威亞上去比劃幾下,那些需要真打的戲不多不說,而且很辛苦的,要是做武替基本上你吃了悶棍子還露不了臉,對彆人來說,什麼天價片酬的事根本就不存在,還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你真想好了?”
葉滿點點頭。
她真的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
她從小崇拜的那位熒幕上的前輩,他就是一拳一拳從電影圈打出來的,在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小演員最後站在紅毯上的時候,他介紹了中國功夫,介紹了自己師承一派。
她知道自己站得足夠高了,她肩上背負的使命和願景才會被看到,人們才願意用放大鏡來看她,然後重新審視是不是她的人生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於師父,於在曆史洪流中即將消失的空山派也是這樣的。
薑彌騰出了一個地方:“那就預祝你星圖坦蕩。搬家第一天,吃火鍋吧,aa。”
葉滿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來請客,要不是你幫我,我現在都沒有落腳的地方。”
薑彌是個不糾結的:“行啊,那就你請客。”
樓下有菜市場。
葉滿原先以為薑彌不是個拘泥於廚房的,可誰知她在菜市場討價還價遊刃有餘,對菜價漲幅也爛熟於心。
被扯掉的白菜葉子,削到不能再削的冬筍,菜販子哀怨的眼神,無不彰顯了她在生活上的老練。
葉滿跟在她後麵跟個小孩似的。
薑彌像是能看透她一樣:“昌京的物價嚇人,你要是不看得緊點,那錢就跟長了腳一樣能跑。”
葉滿默默記在心裡。
火鍋開啟,薑彌湖南人,愛吃辣。
葉滿不會吃辣,但她沒說,在氤氳的熱氣裡“斯哈斯哈”地一杯一杯的喝著白水。
薑彌在一旁看她額頭上被辣出來的汗笑的直不起腰來,她說沒見過葉滿這樣又憨又莽的。
葉滿也跟著笑。
眼前的姑娘是她在昌京的第一個朋友。
應該算“朋友”了吧他們,畢竟兩個筷子伸進過同一個鍋了。
她有地方住,有了朋友。
她高興。
氤氳的水汽裡,葉滿從薑彌不多的話語裡知道她比她大幾歲,在這個圈子裡演過一些若有若無的角色,但都不大行,現在主要活躍在劇場。
那晚上關於她的故事她說的不多,葉滿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好賭的爸,生病的媽,這些刻板印象和模子一樣鐫刻在她身上,她高中畢業後來昌京打工,吃到了一些美貌紅利進入了這個圈子,卻發現在這個圈子裡,美貌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她像很多故事裡的姑娘一樣,在命運洪流衝刷下充滿著不安,又在不安裡鄙視命運的運作,在鄙視中辱罵命運的操蛋。
薑彌說原先他們的這個房子,也是一個在影視城打工的姑娘住的。
她喝了點小酒,好聽的聲音此刻變得低低的:“很年輕,聽說過了好幾天才被人發現的。
“割腕。”
葉滿原先被辣到斯哈斯哈的聲音都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