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那兒的花園早就沒有了春日百花爭豔的景象,這會子隻剩些殘枝敗柳被壓在被燈熏的黃黃的雪下,徒增幾分頹敗。
沈謙遇點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在那兒抽著。
一陣風灌進來,他嘴邊的煙在一瞬間往後燃了一截,青白色的霧氣如一張密網似的迅速往裡罩去。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聲。
斷斷續續的,像是不小心路過,被霧網罩住。
而後一個女聲提醒道:“不好意思先生,這邊不能抽煙。”
沈謙遇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
他轉過身來一瞥,麵前站了個女人。
他下意識眼神順著地麵掃過來,先看到的是她修長的腿,小腿勻稱,膝蓋上的西裝套裙有些發舊,但包裹出她兩側的臀線,修身的襯衫貼合著腰線被她塞進西裝裙裡,像是某個極有天賦的畫家隨意塑造的幾個弧度,恰到好處地就勾勒出了初長成人後的明媚和曼妙。
他承認用曼妙這個詞,到底是帶了些越過欣賞,催生出來的其他的東西。
直到他對上她的眼,她的眼睛頓時像是一隻林子裡受驚的鳥兒,眼底裡關於這個森林裡五彩斑斕的倒影還未來得及收起來,此刻卻又充滿了好奇與驚訝。
“沈先生,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到您啊。”
沈謙遇到底是反應過來了,的確是她。
沈謙遇:“小滿?”
他下意識地這個叫法讓葉滿覺得有點熟悉。
明明自從那一段相談甚歡的殺青宴後,他們很久沒見了。
明明她已經經曆了很多的事情。
但他們的相逢卻依舊像那天夜裡,她拖著麻袋找房子,他什麼都不問但是卻願意幫她。
葉滿:“對,是我。”
她的語氣是熱情的,是肯定的,但她的心裡卻是酸酸的。
上一次他請她吃殺青飯的時候,她對未來充滿希望。
她總是想說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那樣自信又成功地請他也吃飯。
他在一支煙和一杯酒裡雖然略帶散漫,但他是她說起夢想的唯一傾聽者。
如今她卻又落到這副田地了。
“你這是?”
沈謙遇上下打量她,他眉頭微微蹙起。
葉滿裝作沒事人似地解釋:“劇組沒什麼工作,我做點兼職。”
沈謙遇眉頭一抬,看到她妝容下還有些沒藏住的淤青,對上她的眼睛:“惹事了?”
這麼容易被看穿嗎?
葉滿挪開眼神,落在自己的腳邊。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說,還是被他發現了。
好像她偽裝了這些天的麵具一下子就被他拆穿了。
她儘量維持:“沒有。隻是劇組活不多。”
沈謙遇把煙滅了:“看你這個反應,是真惹事了。”
葉滿見他拆穿了,也就沒再嘴硬。
她緩緩抬起頭來,手邊還拿著酒店的那個木托盤。
外頭風一吹,灌進來些碎雪,落在她的散落的發梢上。
葉滿有些喪氣:“沈先生,您說的沒錯,我留不下來。”
沈謙遇:“我幾時說過?”
葉滿:“您的確沒有這樣直接的說過,但您的眼神告訴過我很多次。我成功不了,我留不下來,我闖不出來。”
她倒是都明白。
葉滿:“如今來看,您是對的。”
她已經在這裡端了好些日子的盤子了,公司說在給她解決但她知道張珂說不上話,錢總更是見人下菜。
葉滿對於公司來說什麼用都沒有的。
為什麼要為了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用的人,去惹所謂的大人物不快呢。
沈謙遇卻沒接這個話,他眼神掃過她的手。
她皮膚白得和窗外落下的雪一樣,但虎口那兒卻有道明顯的紅痕,不同於其他皮膚那般平坦,倒是有些難看。
“手怎麼了?”他記得她手修長又白淨。
“哦。”葉滿回過神來,“不小心燙傷的,已經快好了。”
“看過醫生了沒有?”
“我塗過燙傷膏了。”
“我說醫生。”他依舊堅持自己的問法。
風雪天裡他穿這麼單,站在風口那樣問她。
葉滿搖搖頭。
她又聽到他問她:“你下班了嗎?”
葉滿今天負責白班,今天比較忙她才留下來幫忙的,這會應該算是無償加班了。
葉滿:“下班了。”
“那你等我一下。”他隨即說到,起身要走。
“沈先生……”葉滿不知道他要乾嘛,她試圖叫住他。
“在這等我。”他隻是簡單說了這句話。
有點像命令。
卻沒有讓人討厭的傲慢了。
葉滿被施了魔法一樣地站在那兒。
不一會兒,原先進了宴會廳的男人又重新出來,比起剛剛穿著的單薄,他多加了一件外套出來,手邊還拿了一件長款的羊絨外套和一把傘。
他徑直過來,不帶任何一絲猶豫,把手邊的外套罩在她的肩上,紳士手擁她出門:“走吧。”
他麵朝外,葉滿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隨即已經打開傘。
黑色傘麵罩下來的一瞬間,燈光和雪花都被擋在外麵,傘麵下的空間因此顯得擁擠,葉滿抬頭看他,隻能看到他鋒利的下頜線和清晰可見的喉骨。
她不知道人生到底有沒有“貴人”這一種說法。
但細細想來,她人生的許多個重要時點,如果沒有遇到他的話,那命運的軌跡應該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