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詭計被我拆穿的七七八八,梁怡菲也隻能感慨道:“我描寫的這麼隱晦,這都能被你發現啊。”
“還不止呢。”我決定乘勝追擊,“事實上,我對於‘李奕陽’的性彆也有所懷疑。”
“申俊星都管他叫‘陽哥’了,還不能確定啊?”
“這個稱謂說明不了什麼。對於一些外向型女生,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不是也會冠之以‘x哥’的外號嘛;相反,一般情況下我們不會喊一個男生為‘x姐’。‘奕陽’確實是一個偏男性化的名字,可‘藝洋’或者‘依陽’就未必然;並且我個人感覺,‘抬起胳膊輕輕撞出一肘’和‘瞪人一眼’這兩個小動作都更適用於描述女性。不過我也確實拿不出更加具有說服力的證明了,所以姑且算李奕陽是個男生吧。”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發現,出場的十來個人物中,除去死者不談,能被完全確認為男性的就隻有鄒龍和申俊星兩人,這個誇張的男女比例倒是蠻符合咱們學校的實際情況的嘛。”
“所以你覺得,殺害顧雲的凶手就在這二人之中?”
“都推理到這一步了,就彆再給我挖坑了吧。”
絮叨這麼久,口舌發乾的我端起咖啡杯一飲而儘:“你知道的,這兩個人都不是凶手。”
“申俊星緊跟著李奕陽的推理,把‘凶手是學生會內部人士犯案’的事實挑明。如果他真是犯人本尊,恐怕是不會這麼快道破這一點的,就算不用言語乾擾大家的思路,閉口不言也不失為一種好選擇。因此,申俊星是真的問心無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至於鄒龍嘛,從描述上來看還真就挺有‘犯人相’的,因為既是他帶頭進入凶案發生地會議室,也是他在所有人盤凶時主動引導大家往‘仇殺’方向去思考。就這配置,要是擱在其他推理小說裡,鄒同學高低也得是個共犯,可惜啊”我舉起執筆的左手,“鄒龍也不是凶手,因為他和我一樣,是個左撇子。”
“進入會議室時,鄒龍用左手推門;交談間隙,他也用左手去扶眼鏡。作為一名貨真價實的左撇子,我其實也可以用右手寫字、吃飯、乾活,隻是不如左手來得靈活和有力而已,讓我用非慣用手去捅人說不定也行。但在推理小說的設定中,這種自毀邏輯長城的情況是不可以發生的,而那把彈簧刀則正中顧雲的左胸而非右側身體,所以鄒龍的嫌疑也能夠被排除了。”
“既然兩名男生不是凶手,凶手又不可能是女生,那麼根據排除法,犯人就隻能是組織部部長許詩悅了吧?”梁怡菲指著這個曇花一現的名字說道,“’shiyue既可作男名,也可作女名,作者又故意不交代他的其他信息,顯然隻能通過排除法得出正確答案。”
“無法被確認性彆的,並不隻有許詩悅吧?”我反問道,“不是還有同樣幾乎零描寫的楊怡菲麼?”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客串的角色寫成男生啊,你怎麼會這麼想?”梁怡菲直起腰背,抱臂胸前。
“就憑你需要‘俯下身子給安小漁遞紙巾’啊。假設安小漁是一個體型嬌小的女生,即使默認她隻有一米五的身高,這個‘俯下身子’的動作也說明了楊怡菲和她之間至少存在20厘米的身高差。也就是說,文中的楊怡菲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七的人,殺死同體型的顧雲應該沒有難度吧。”
“那是你想多了,我在現實中就這個身高,這段描寫隻不過是我把自己代入角色後的無意識映射。”
的確,梁怡菲本人個子高挑,身高不會低於一米七四。正是出於這一點,我在之前混淆了現實生活中的她,和作品中的“楊怡菲”,誤把她倆視作同一人,才沒有在第一時間看破這個心理陷阱。不過,我的結論可不是空穴來風:
“好啊,那我們再來看看另一個證據吧。”我手指向眾人發現屍體的那一段,“聶薇薇和阮桂萍一開始不敢進入會議室,直到和鄒龍等人相遇。在這裡,文中給出的解釋是‘人多勢眾’和‘有男生在場’。”
“初讀這段文字的讀者,自然會因為你的誤導而認為隊伍裡的男生是鄒龍和安曉宇。可現在,我們已經推理出安小漁實為女生,許詩悅和楊怡菲又因為信息過少無法確認性彆,那麼鄒龍就是六個人裡唯一板上釘釘的男性了。”
“難道不可以嗎?”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我這位好友的嘴巴還能這麼硬。
“拜托,這六個人可是要去凶案現場啊,一個男生哪裡夠呀!”我伸出食指和中指,“至少兩個,兩個男生和四個女生的配置,才能讓故事的後續發展順暢。你可彆跟我說許詩悅和楊怡菲都是膽子特彆大的女生,參觀屍體對她倆來說跟玩兒一樣,我請你尊重一下本格推理。”
“至此,我也可以猜出‘楊怡菲’的本名了。‘yangyifei的男性化翻譯,應該就是這個吧。”
楊逸飛,他才是n市師範大學學生會殺人事件的真凶。
“佩服佩服,”梁怡菲給我鼓起掌來,“厲害啊慧珺,沒想到你隻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拆穿了我苦心孤詣構思出的敘述性詭計。”
話鋒一轉,她繼續說道;“那麼,你能接著往下推理嗎?諸如楊逸飛的身份、他的作案動機和過程一類的。”
“你說那個啊,我差不多也已經弄明白了。在讀到這一行時,我就察覺到了些許違和感。”我將一行文字標出,“‘組織部主席鄒龍與部長許詩悅、宣傳部主席安曉宇和楊怡菲’,明明是相同格式的人物介紹,為什麼楊怡菲的人名前沒有‘部長’的前綴?”
“我能想到的就隻有一種可能——凶手他壓根就不是部長,他隻是學生會宣傳部下的一個低年級實習生!”
“由於學生會各部門的組織架構裡存在多名部長,所以讀者會想當然的認為,楊逸飛是出席這次討論會的宣傳部代表,而死者是另一名部長,但其實顧雲才是本該參加會議的人,楊逸飛則不是。”
“明明不是學生會骨乾成員,卻有資格旁聽會議,我一時想不出緣由,不過其實你已經把暗示藏在了新媒體部主席的話語裡,隻是沒有相關經曆的人很難想得到而已。”
“唐主席說過,學校的大型活動新聞稿是由宣傳部來提供的,畢業典禮當然也屬於大型活動的範疇。雖然文中召開的隻是前期討論會,但也不能開完就拉倒,會上的重要信息還是需要專人去記錄的,所以”我故意拉長了音調,“楊逸飛是去會場專職做會議紀要的宣傳部實習生,死者顧雲又分管宣傳部新聞組,他倆的梁子應該就是這時結下的吧。”
“嘖,我記得怡菲你就加入了學生會,而且好像正是宣傳部新聞組?”雖然我的麵前沒有鏡子,但我知道在說這話時,我臉上的表情一定是賤兮兮的,“喲~該不會這篇小說裡的角色個個都有原型吧,死者怎麼惹到你了?是布置超多任務、還是三番五次讓你改稿,或者克扣你的實習生績效和誌願時長啦?如此說來,這篇文章的主題真是發人深省啊,告誡我們學生組織不能隨意壓榨實習生,否則容易導致被殺……”
“說凶手的犯罪過程吧。”梁怡菲隻能沒好氣的衝我擺擺手。
“好吧,”我收斂了笑容,“由於文章中完全沒有提到這方麵的線索,我隻能儘量還原案情經過。我的猜想是楊逸飛事先跟顧雲聯係,哄騙他提前一小時到達會議室,待死者一來,凶手立即向其發動襲擊並成功得手。當然,這一過程中,楊逸飛應該是穿著雨衣,以免噴濺的血液沾到自己身上。”
“事後,凶手把顧雲手機裡的對話刪除,再把血衣裝進包裡,就堂而皇之的離開了現場。由於時屬周末,又是中午,勤學樓裡沒有閒人遊蕩,死者的到來和凶手的離去都沒有被任何人目擊。把作案工具付之一炬後,楊逸飛就可以假裝自己剛到,和安小漁等人一同現身在勤學樓了。”
聽完我的描述,梁怡菲瞪大了眼睛:“慧珺,你有沒有興趣也報名參賽啊?你的推理比我自己寫的都要好,今晚我就回宿舍做修改,要不是學院不允許,我都想給你掛個二作了。”
“可彆,無功不受祿。”我連忙拒絕了怡菲的好意,“核心詭計是你想出來的,字也是你一點點碼的,我怎麼能平白無故沾你的光。不過對於你這篇小說的標題,我確實想提個小小的建議。”
“哦?”梁怡菲期待的看著我。
“這個標題實在太直白啦,會把評審老師們嚇到的。”我思索了一會兒,“既然文中的主要角色們在現實中確有其人,上屆學生會的學長學姐們又已離開了這個學生組織,再度相聚與共事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如就改名為《彆樣的紀念》吧,為了致敬那段苦樂交織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