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世濂心中“咯噔”一聲,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硬著頭皮道:
“你當好詩是大白菜嗎?本公子雖然不懂,但也知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道理,若是你寫個三流詩句硬說那首‘朝染曦月’是你超常發揮,我們找誰說理去?”
底下的人一聽,都覺得此言有理,也都附和道:
“是啊是啊,行不通。”
許守靖嘴角一抽,這貨居然還會玩策略了,“那就這樣吧,你隨意出題,若是有一首粗製亂造,我都承認‘朝染曦月’不是我所作。”
眾人一片嘩然,敢這麼豪賭,這是對自己的文采有多自信啊?
孔文清幽幽醒來,剛好聽到了許守靖的宣言,布滿皺紋的手顫顫巍巍,竟是被搞不會了。
染曦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她莫名覺得,或許許守靖就是這樣一個文采絕世的人也說不定呢?
“一言為定!”仇世濂冷笑了一聲,沒有給麵子的打算,想了下,出聲道:
“你我皆是修行中人,便以‘道’為題。”
許守靖點頭應下,便開始了思考。
如果隻是單純地需要用“道”這個主題,那直接把道家的句子扔出來就好了。
但問題是,要求和《清平調》在同一水準……光讓許守靖背一背還可以,讓他去評價這些古人的詩句的高低之分,著實還是難為他了。
想了半天,許守靖最終還是決定繼續用詩仙自己的詩句,至少水準相同的概率比較大,何況,“道”嘛,也算對得上?
醞釀了片刻,他開口道:
“金樽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咣當——”
有人腳下一軟,半摔倒般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
剛剛還叫囂著讓許守靖證明自己的一眾才子,皆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龍淵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過了片刻,仇世濂麵紅耳赤,怒聲道:“這是道?”
許守靖淡然一笑:“這是‘求道難’。”
頓了下,又道:“你要是覺得不服,可以再出一題。”
大廳中的眾人緩緩回過神,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剛才的“求道難”,就聽到許守靖竟然又讓出一題,當下提起了精神。
仇世濂眼神飄忽,視線停在了自己手中的劍上,咬牙道:“好,便以‘劍客’為題。”
話音剛落下,本以為許守靖是突來靈光的眾人心中不禁起了僥幸的心思。
一首也罷,兩首也算了,就算來第三首,最不濟你也要想一會兒是不是?
再厲害的大詩人,也不能想都不想一連三名句吧?
念及此處,包括仇世濂在內,才人們暗暗鬆了口氣。
可他們還沒安心多久,就聽到許守靖沒有絲毫停頓,笑吟吟地說道:
“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每說一個字,仇世濂的臉色就黑了一分,不解、驚恐、懊惱……種種情緒在他的臉上攀升,附近的人都感受到他的壓抑,不敢觸及他的黴頭,想要吹捧“許大詩人”的措辭頓在了嘴邊。
見這貨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許守靖見好就收,打算用最後一首詩結尾:
“我再送你半闕,你且聽好——”
瞥了眼台下冒著星星眼的官家小姐,他深吸了一口氣,“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驤鳳翥勢難收。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哐當”一聲,仇世濂向後一仰,氣血翻湧,臉色蒼白如紙,如同鬥敗的公雞摔在了地上,但卻沒有一個人在意他。
眾人看著高台上出口便是名句的翩翩公子,仿佛他就是天人。
佳人臉色潮紅,心生仰慕;才子目光羨慕,卻嫉妒不起來。
孔文清這輩子都沒見過一次性出這麼多千古絕唱,激動地老臉通紅,恨不得現在就上去抓住把許守靖抓回家。
人群中的仇傷雲也是一臉興奮,仿佛對許守靖受到的讚揚感同身受一般,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滿意無比……熟不知台上的許守靖已經在思考要怎麼修理他了。
唯有站在許守靖身邊的染曦完全不似他們那副激動地樣子,反而十分平靜。
她輕柔地把額前鬢發勾在耳後,嬌容芙蓉掩映,臉兒微紅,似是淡淡的紅墨蕩漾。
一雙剪水瞳似含著清泉,映射著從容不迫的黑衣公子,囁嚅著紅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非是心中淡然,而是那顆沉寂了十八年的芳心,早已悄然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