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汀蘭離開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一片寂靜中,楚星回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謝留風帶他回來的那天,曾給他塞了一袋糖山楂。
其實後來謝留風出門回來常常會帶點小玩意兒給他,其中也不乏各種稀奇古怪或者正常的食物。
但很奇怪,他覺得最好吃的,還是那天謝留風把他帶回來的時候給他塞的那一袋糖山楂。
可現在……也許就要結束了。
最終還是謝留風先打破了寂靜,向他伸出手:“手給我。”
楚星回搖了搖頭:“我沒事。”
謝留風“嗯”了一聲,直接將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攥緊的手從袖子裡拿出來,用很輕的力道誘使他慢慢鬆開了手指:“彆攥著了,不怕疼?”
觸到楚星回手的那一刻,謝留風才發現,表麵上若無其事的人,其實正在不自覺地發抖。
謝留風鬆開他的手,在心底輕輕歎了口氣。
還是個孩子。
這個年紀便要麵對生死之事,還是太早了些。
這些沉重的問題還是交給他們這種活了很多年的老東西來處理比較好。
楚星回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問他:“你會放棄我嗎?”
他抬頭看向謝留風,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我沒有培養價值了,也大概率沒有辦法成長到能回報你的時候,你可以放棄我。”
他不會放棄讓自己活著的可能性,直到死亡真正降臨到他身上。但這是他自己的責任,不是謝留風的。
沒有人理所應當去背負另一個人的因果。
謝留風原本還在考慮該怎麼安慰自己的小徒弟,聽見這句話,靜了片刻。
楚星回執拗地看著他,等他說出答案。
他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麼答案,也不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答案。
良久,謝留風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楚星回聽見他與平時彆無二致的帶笑嗓音:“這是第三次了。”
楚星回愣了一下:“什麼?”
謝留風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這是你第三次勸我放棄你。”
楚星回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這是事實,就像他最開始說的那樣,在他身上投資太多是會虧本的。
謝留風繼續說:“這次我會說‘不會’,如果再有下一次的話……”
楚星回心臟緊縮了一下,安靜地低著頭,沒有看謝留風。
似乎是在等待某種尋常的、自然而然的、孤身一人的命運。
謝留風刻意拖長了聲音:“我隻能再告訴你一次,還是不會。無論你再問我多少次這個問題,無論之後還會發生些什麼,答案都是一樣的。我不缺錢,少不了你一雙筷子……當然,如果你還是喜歡吃兩份的話也可以準備兩雙。”
他笑了一聲:“雖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個人的人品還是很過得去的,並沒有拋妻棄子的習慣——當然,如果我不幸先一步去世的情況除外。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這種自己難以解決的事情交給前輩就好了。至少在我死之前,總是有辦法讓你好起來的。”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用詞,覺得不是很講究,但意思大概到位了,也便隨它去了。
楚星回怔住了。
他慢慢抬起頭,遲疑地看向麵前的人。
黃昏已至,太陽要落下去了,窗邊隻落了薄薄一層光,照不透整個房間。
謝留風的麵容隱在光與影的交接處,讓人看不真切,也無端端多了些距離感。
很沒有來由的,他明明依舊在笑,楚星回卻從他身上看到了某種本應不符合他性格的、沉靜到死寂的東西。
像是一座終年都在落雪的山。
楚星回忽然覺得,自己方才難以接受的,有關自己生死的話題也許應該就此翻篇。
他很不喜歡聽到謝留風提到“死”這個字時候的模樣。
於是他終於開口打斷了謝留風的話:“我好了,不用你安慰了。”
謝留風細細觀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確認他情緒確實好了一些,嘴上依舊不忘胡說八道:“嗯?這樣就行了嗎?我還準備了很多人生道理和煽情的話,你不想繼續聽聽看嗎?”
楚星回板著臉拒絕道:“不想。”
謝留風很有些遺憾,但還是選擇尊重徒弟的意願:“好吧好吧,那你歇一會兒。我去找謝前輩商量一下後續治療。”
他轉身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聽見楚星回在身後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謝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