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眼前,兩年不見的父親無緣無故地對自己的孩子動手了。
這和……人渣有什麼區彆?
然而此時,顧桌案低垂著頭,像一尊石像立在那裡。
無論顧綺野怎麼對他發泄怒氣,他都始終一動不動,可越是這樣顧綺野臉上的神情就越複雜,就好像一拳打在了上,既無力又憤懣,所有的控訴都落了空。
良久,父親忽然開口說:“那你……已經把自己的母親忘了麼?”
顧綺野頓時怔在原地,下一刻他額角青筋暴起,幾乎是低吼著開口,聲音止不住的顫抖著:“閉嘴……你又知道我做了多少?”
蘇子麥從頭到尾保持著沉默,她低垂眼簾,拿著筷子一言不發。
姬明歡獨自一人站在客廳裡,從茶櫃的抽屜裡取出創可貼,象征性地往手腕貼上。
聽著廚房傳來的話語聲,他側眼瞄了一眼僵持著的父子二人,在心中感慨道:“什麼家庭倫理大劇……話說回來你們父子倆也真是一對神人,在外邊戴著麵具打得你死我活,回家後脫下麵具還要拌嘴吵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真是虎父無犬子。”
其實他也知道,今天的顧綺野為什麼表現得那麼反常。
之所以顧綺野的情緒極度不穩定,是因為他的兩個雷區都被人踩了個正著:
先是昨夜被一個名為“黑蛹”的不速之客耍得團團轉,甚至黑蛹還跟他說自己知道他的身份,這等同於隨時可以對他的家人動手,顧綺野對家人如此看重,內心必然動蕩到了極致;
另一個雷區則是父親在他眼前傷害了弟弟,還說出了“你已經把母親忘了”這種話,要知道他為了找尋母親死亡的真相,這幾年可是豁上性命在協會裡打拚,就為了能獲得一個加入虹翼的機會。
可這些說不出口的努力卻被父親一句話簡簡單單地否定了,忘了?他怎麼可能忘記?
雖然看似自己是一切的導火索,但姬明歡倒是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問題。
因為假以時日,顧綺野絕對會知道顧桌案的另一麵,知道他就是與自己死戰了兩回的超級罪犯“鬼鐘”,並且顧桌案和自己一樣,為了找尋母親的真相一直在“奮鬥”著。
等到那時候……恐怕顧綺野長久以來建立的內心防線會在一瞬間徹底地崩塌,碎在地上再也撿不起來吧?
而姬明歡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這其中淺淺地推一把,讓這件必然會到來的事情發展得更快而已,火注定會燒起來,他隻是讓火燒得更快,而不是一開始放火的那個人。
“你們還要吵麼?”蘇子麥忽然開口了。
她盯著碗裡的筷子,低聲問:“不是說……要好好吃飯嗎?”
顧綺野怔了一下,上頭的怒氣逐漸平息,喉結上下蠕動。
顧桌案還是不說話,像一具雕像靜靜地立在那兒。
姬明歡扭頭看去,蘇子麥低著頭,眼眸被額發遮擋著。
蘇子麥繼續說:“我這個暑假要到同學家住,今晚就去,希望你們彆來煩我。”說完,她放下從餐桌前起身,快步走入客廳,單手托起書包轉頭就走。
急促的腳步聲遠去,然後一聲響亮的關門聲穿透玄關,傳入了客廳內部。
隨後死寂一片,整個家中再無半點聲音,窗外蟬鳴震耳欲聾。
沉默了良久,顧綺野深吸一口空氣。
他倚在消毒櫃邊上站了下來,右手撐著洗碗池的邊角,開口對顧桌案說道:“你的房間,我提前整理好了,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顧桌案點了點頭回應,扭頭看著窗外的暮色,低聲說:“小麥她……”
“她不用你管,”顧綺野平靜地說,“反正你也已經不管她兩年了。”
姬明歡當即跳出來提議道:“那我去找老妹好了。”
顯然他並不喜歡這種苦大仇深的家庭氛圍,作為一個精神上的外人還是回避為好,免得什麼時候老戲骨附體,抹著一把濁淚就上去陪這對擰巴父子出演家庭倫理大劇了。
顧綺野抬頭看向他:“但你還沒吃飯。”
“不用……你們這樣搞還吃什麼,都沒胃口了,而且她不是說不要你們煩她麼?要去找她肯定也是我去。”
姬明歡這個始作俑者撂下這句話,隨後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屋外走去。
在關上屋門後的第一刻,他從校服外套的口袋中掏出手機,一邊用從外網下載來的“匿名短信軟件”編輯著信息,一邊伸出拘束帶,靠著拘束帶感官探向暮色,找尋蘇子麥離去的方向。
片刻功夫,姬明歡終於編輯好了自己的短信,輸入對方的手機號碼,點擊發送。
這一刻他也靠著拘束帶感官的聽覺,分辨出了蘇子麥的腳步聲,於是他把雙手插入校服口袋,循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身影漸漸融入暮色中。
同一時間,獨自一人坐在廚房內的顧綺野扶著額頭,低垂著眼喃喃道:“我不該在小麥麵前發脾氣的……”
他正想著,忽然聽見口袋中的手機傳來“叮”的一聲,是收到信息的提示音。
本來想直接關機,但考慮到可能是蘇子麥或者顧文裕發來的消息,顧綺野便姑且還是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收到的是一條短信,發信人的名稱和手機號碼不可見,像是常見的惡作劇或垃圾短信。
但短信的內容卻讓顧綺野怔了一秒。
【匿名用戶:怎麼樣,你現在是否相信我的話語,對自己的父親產生了那麼一絲絲的……懷疑?】
顧綺野的麵孔微微抽動了一下。
遲疑了一會兒,他心亂如麻地點進了短信界麵。
雖說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向對方發去信息確認。
【顧綺野:你是?】
【黑蛹:原來如此……那我用這個名字來跟你交流,你應該更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