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裹著焦糊味盤踞在宋家莊上空,徐良踩著半截燒焦的狄人皮靴跑過來,“娘,那幫俘虜醒過來了!”
宋今禾其實剛閉上眼睛不久,高強度的打鬥讓她頭腦都有些發懵,但還是強撐著起身來到村口。
昨夜的爆炸狄人死了三個,迷藥迷暈了幾個,更多的還是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現在醒過來個個被村民罵的頭都抬不起來。
村長媳婦正舉著柴刀猛砍狄人遺落的馬鞍,混著她嘶啞的咒罵:“剁爛這群豺狼的鞍,叫他們下輩子投胎當畜牲!”
村口已圍了三層人牆,村裡的鐵匠帶著四個學徒,正在收繳狄人的武器,這可都是稀奇東西還能用的送到軍營裡。
宋大哥推著板車擠進來,車上堆滿從戰馬身上扒下來的皮甲,“這些收拾收拾了能給娃子們做冬靴。”
囚車木欄突然被砸得哐當響,宋母抄起喂豬的泔水桶潑向狄人:“畜生!炸死了我家三頭肥豬!”酸臭的餿水順著狄人亂發往下淌,混著張瓦匠砸過來的臭雞蛋,在寒冬裡騰起白霧。
“都消停些!”裡正也趕了過來,敲著銅鑼也壓不住村民的聲浪,宋二媳婦擼起袖子露出刀傷,“這挨千刀的昨夜闖進地道,要不是良哥兒拿燒火棍戳他眼睛”人群頓時炸開鍋,十幾雙腳雨點般踹向囚車。
狄人俘虜躲也沒有地方躲,恨紅了眼也不敢還嘴。
宋今禾正要開口,村長家的小兒子已經翻上囚車:“昨夜他們引爆火藥,炸了村裡多少糧食。”少年伸手猛地從從那顏身上扯下狼牙項鏈,“這玩意是好東西,我看能換不少錢,到時候……”
“等什麼!“李鐵匠叫道,“現在就去鎮上換錢!”
“今禾來了!”
“是宋姑娘…是恩人來了。”
村民轉過來齊刷刷行禮,道謝聲震得樹梢的積雪簌簌掉落。
最前頭的村長以額觸地,身後跟著村子裡所有人,個個頭撞得咚咚作響:“昨夜若不今禾提前挖的地道,宋家莊就要絕戶了啊!”
作為軍醫,宋今禾在末世也常常被人握著手感謝,可卻沒有被這麼多人行過禮。
“二哥,你看娘的耳朵,都紅了。”
宋今禾耳朵發燙著後退,聞言扭頭瞪徐樂一眼。
“各位快快請起,今禾受不起。”
“不,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宋姑娘受的起。”
“今禾丫頭昨夜救下全村,咱們先把宋家燒塌的西廂房修起來,是不是?”十幾個青壯立刻應聲,也不顧一家房子,扛著榔頭鐵鍬就往宋家院子湧去。
宋今禾剛要阻攔,卻被村長小兒子拽住袖口,“今禾姐,宋大勇說你那稀奇古怪東西最多,我看就這麼把狄人送到軍營裡太便宜他們了,有沒有東西能整整他們?”
一群小孩扭著臉看過來,眼睛裡都是期待。
“喏。”宋今禾摸摸口袋,摸出來一包瀉藥:“這是巴豆粉,能讓人拉肚子。”
“好得很!”宋大勇一把拿過來,突然獰笑著提起糞桶,“給他們每人灌三斤巴豆湯!”十幾個小孩立刻撲向囚車,村民們爆發出大仇得報的哄笑。
“宋姑娘!”身後突然傳來萬穩婆的哭喊,隻見她額角全是冷汗,手上捧著一汪黑血,“我兒又吐了血,你快瞧瞧!”
“又來?”宋母攥著手擋在宋今禾麵前,“昨兒不是給你兒子用了藥嗎?更何況你沒看到我閨女的傷嗎?你兒子是人,我閨女就不是了?我告訴你自己掉的肉自己心疼,我也心疼我閨女!”
“不,不是。”萬穩婆撲跪在雪堆裡,“我不好,可是求您求您”老婦人十指摳進土裡,凍紫的指甲劈裂滲血,“我願簽死契!給宋家當一輩子雜役!洗衣倒夜香都……”
宋今禾握住宋母的手輕輕搖了搖,宋母一臉欲言又止,知道這閨女倔強,她要救的人,誰也阻止不了。
“那你小心一點,小心傷口再裂開,娘回家給你熬藥。”
宋今禾點點頭,她知道宋家人都是為她好。
“燕寧呢?帶我去。”
萬穩婆掙紮著站起來,卻因為腿軟又幾次重重摔下,她怕宋今禾嫌棄她麻煩慌忙抹乾眼淚,指著宋家屋子道:“在東廂房,宋姑娘你先去。”
宋今禾上前扶起她:“不要著急,燕寧的病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
床上的人麵色更加蒼白了,不過好在沒再燒起來,那嘔出的兩口黑血也是在體內淤積多日的,如今能排出來再好不過了。
“他是不是受過傷?”宋今禾褪去燕寧外衣細細查看。
萬穩婆連忙點頭:“是,他小時候不過五六歲,被人從背後狠狠敲了一榔頭,從那之後身體就徹底毀了,今禾你說這病跟那傷有關係?”
宋今禾沒回答,不久又問:“你家的院子裡是不是種樹?會來一種淡粉色的花?”
萬穩婆一驚,莫非那樹有什麼問題?現在細細想來,這樹也是在燕寧傷了不久後種上的!
宋今禾點頭:“這就是了,那花不是一般的花,名叫夾竹桃,有微弱毒性,長期接觸使人惡心嘔吐,再加上那傷就徹底毀了身體。”
萬穩婆急得直哆嗦,“那我兒?”
“沒事,隻要細細將養,再不碰那毒物,會慢慢好起來的。”
聽到肯定回答,萬穩婆長舒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手腳都發軟,幸虧遇見了宋姑娘不然兒子都要被自己活活害死了。
這麼說來,這樹是誰送來的?要故意害燕寧嗎?
燕寧是在劇烈的疼痛中轉醒的,背上那個時時疼痛的傷口現在像是被人硬生生撕裂了一般,仿佛有個人拿著刀子在刮那一塊的骨頭。
“呃……”
萬穩婆趕緊扶住他的腦袋:“兒子,彆亂動,宋姑娘在為你治傷呢。”
燕寧背上的傷口這麼多年其實根本就沒有好過,隻那一層皮長了起來,底下還是腐肉,日日折磨著那具身子,燕寧自小就知道家裡窮,從來就是能忍則忍。
萬穩婆咽下喉嚨間的哽咽:“傻孩子,你疼不疼,怎麼一直不告訴娘呢?”
燕寧額間滲出冷汗,偏偏背後的人呼吸還打在傷口上,一熱一冷,激得他直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