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是要死人的。”
“還會消耗大量的糧草輜重。”
“而這部分最開始都是來源於這些軍戶。”
“一方麵打仗會死人,另一方麵打仗會消耗餘糧,打得越久,軍戶的生活隻會越慘。”
“他們在軍隊操練時,之所以如此儘心儘力,為的就是討好殿下,讓殿下滿意,好提早結束這些操練,回歸農事。”
“或許在殿下看來,種田也不過如此。”
“宮中就有種地的。”
“殿下卻是要知道,無論是陛下,還是過去的隴西郡王(李貞),種田種地,對身居高位的他們來講,都隻是個消遣了,體驗生活,回味一下過去的苦日子,對收成並不看重,但對於百姓而言,這是生活!”
“兩者是有本質區彆的。”
“殿下指望眼裡隻有田地的農夫,來維持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免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他們擔不起這樣的重擔。”
“也沒想擔!”
“不是還有冬季嗎?”丘福開口道。
夏之白冷冷的看了丘福一眼,嗤笑道:“冬季?冬天的時候,對長江以南的百姓,官府的徭役就派下來了,那時就是百姓去出力氣的時候,而長江以北,天氣酷寒,這些軍戶能湊齊過冬的木柴都不錯了,長江以北的冬天,就連馬牛都會凍得瘦一圈,難道還指望這些軍戶忍饑挨凍來軍營操練?”
丘福臉一紅。
有點懊悔自己嘴快了。
夏之白負手而立,望著下麵的‘永樂’眾臣,漠然道:“殿下有雄心是好事,但雄心也是需要物質去支撐的,如今的殿下,眼裡隻有著更高的山峰去攀登,卻是看不到腳下的泥濘了。”
“但若讓這些泥濘,泛濫成災,那就不是泥濘了。”
“而是泥潭沼澤。”
“這些沼澤會將大明以及殿下徹底拖下去,直至淹死。”
“殿下不要以為我說殿下的軍紀敗壞是誇大其詞,殿下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雖然陛下讓殿下去過幾次鳳陽,也給殿下說了一些民間疾苦的事,但殿下是體會不到的。”
“甚至太子也不足夠。”
“雖然我對陛下很多做法不喜,但有一說一,陛下的確很懂得人性,也深刻知曉地方的黑暗,因而一而再的大開殺戒,或許很多人對陛下的殺戮頗有微詞,尤其是一些士大夫,還有一些武將,但若是去民間問百姓,卻會得到另外的回答。”
“殺得好!”
“陛下是體驗過民間疾苦的。”
“也知道地方的豪強、官吏的膽大妄為。”
“要是朝廷不嚴管,過去元末的種種亂象,就會出現在大明頭上。”
“土地兼並,膽大貪婪的軍官和地方豪強互相勾結,將普通軍戶的田地強取豪奪。”
“軍戶們沒有了田地,也就無法維持生計,繼而漸漸地變成過去的佃戶,或者是那些高門大戶的苦力、奴仆,殿下其實可以暗中去查查,北平的這些‘軍籍’,有多少沒有了田地,又有多少人沒有入過編了。”
“順便再去調查一下,這些沒有入編的軍戶,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
“應該會有‘驚喜’的。”
朱棣目光一沉,有些不敢置信。
北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人就敢做這種事?
但一想到方才士卒的反應,朱棣的心就陡然沉了下去,眼中更閃過一抹殺意。
他冷聲道:“我會去查的。”
“要真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這種事,我一定會讓他生不如死。”
夏之白搖搖頭。
他平靜道:“殿下若真的關心士卒,就該彎下身子,去到底層士卒身邊,去聽聽這些士卒的聲音,而不是屁股坐在椅子上,等著彆人給伱傳話,彆人傳的話,終不如親耳聽到的真。”
“好了。”
“殿下問的問題我已回答了。”
“前麵殿下不是說自己能上馬治軍,下馬牧民嗎?”
“軍我看了。”
“現在是不是該去看看民了。”
“我也很好奇,在燕王殿下的治理下,北平的百姓生活的如何?”
聞言。
朱棣臉一黑。
他最引以為傲的軍事,都被夏之白批的一無是處,要是再帶夏之白去看‘治民’,指不定會挨多少罵。
朱棣矢口否認道:“本王隻負責北平的軍事,並不負責治民,治民是地方布政司的事,隻不過最近北平布政司官員相繼出事,我才奉命接管了幾天,但接手時間尚短,對城中政事接觸不多,本王的治民之道,還沒來得及施展。”
“也就不獻醜了。”
“何況天色也不早了。”
“夏狀元舟車勞頓,想必也早就累了。”
“還是早點歇息。”
“來人,快,送夏狀元下去休息。”朱棣不容夏之白開口,直接朝四周大聲道,隨即似想到了什麼,道:“至於鐵廠的事,還是等明日再商議,時間足夠,不用急於一時的。”
夏之白猶豫了一下,也是點頭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