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北平的布政司剛出事,又聽聞到‘國企’為耳目的消息,這自然而然讓朱棣心生恐慌,擔心陛下知曉了自己暗中謀劃的事,特意做出的警告,也擔心自己再跋扈,恐會徹底惹怒陛下,繼而遭到更大的打壓。
這才隻能忍氣吞聲。
夏之白這是在狐假虎威。
隻是朱棣不敢賭,更沒資格去賭。
他是藩王不假,但他這個藩王是陛下封的,他又哪敢去挑釁陛下?
而且將夏之白徹底得罪,也撈不到任何的好處,隻會給陛下留下一個更不討喜的印象,而夏之白要是心生嫉恨,一直暗中盯著自己,那他今後怕是什麼都做不成了。
利弊取舍已是一目了然。
這種政治博弈其實是很凶險的。
也是袁珙一直規避了。
但這些博弈,落到夏之白手中,卻顯得雲淡風輕,無波無瀾,這也讓袁珙心生佩服。
“原來如此。”袁珙點了點頭,隨即又麵露不解之色,道:“但燕王恐不會那麼儘心儘力的幫你。”
“鐵礦,本就是燕王在意的,你暗中插了一手,本就引得了燕王不滿,又各種擠兌了燕王一番,燕王雖明麵上沒有說什麼,但暗地一定心生不悅,加上這鐵礦很有可能變為朝廷的‘耳目’,燕王又豈能樂見這麼快建成?”
夏之白笑了笑,露出一抹狡黠之色。
他輕笑道:“這我自然清楚,燕王會幫我,但不會儘力。”
“甚至他都不會將麾下的這幾千士卒交給我,口頭上的協議,從來都隻是空憑,我沒有在意,燕王也不會在意,這一點,我們兩人都清楚。”
“不過我本就沒指望太多。”
“我之所以言辭激烈,主要是為了‘破窗’。”
“我這次來北平,隻帶了一人,以及朝廷安排的幾名隨行,算得上是人手單薄,若是燕王不出手,僅靠我自己的力量,等朝廷調派來人手,想將鐵廠搭建好,隻怕也需大半年。”
“燕王恐還會暗中看我笑話。”
“若是我初來時,的確是這個狀況。”
“但現在卻不一定了,因為燕王會出手的。”
夏之白笑了笑,顯得頗為神秘。
袁珙一怔。
夏之白負手而立,背對著袁珙,道:“當今天下,最強有力的,始終是百姓,我相信百姓,也會試著去發動百姓,有地方百姓的助力,鐵礦建立起來,並不會太久。”
“發動百姓?”袁珙越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他已徹底聽不明白了。
夏之白並沒過多解釋,前麵解釋的那些並不重要。
他隻是淡淡道:“燕王府的那些幕僚也好,文臣謀士也罷,都太過輕信暴力跟算計陰謀了,少了幾分堂堂正正跟大義凜然,而我這次便為他們上一課。”
“什麼叫萬眾一心。”
望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夏之白,袁珙稍微晃了晃神,他深深的注視著夏之白,他陡然驚覺,眼前的夏之白變了,渾身上下洋溢著自信跟從容,仿佛一切都儘在掌握,根本沒有在燕王府時的拘束跟窘迫。
仿佛燕王府的一切就隻是假象。
就是為了欺騙朱棣,在給朱棣下套,如今目的達成,也就不再掩飾了。
袁珙苦笑一聲。
他也很慶幸自己過去從未涉足政治。
袁珙沉思了一陣,突然道:“你真有這麼大把握嗎?”
夏之白道:“有的事做了才知道結果,問心無愧就行,我也相信自己的選擇。”
袁珙沉默了。
良久。
袁珙道:“我不及你。”
“過去這麼多年,我自知愚笨,幾乎不敢牽涉進朝堂紛爭,也一直在想法設法的逃避,上禮為之,而莫之應者,攘臂乃之。夫禮者,忠信之薄,亂之首也!”
“若你當真能做到,我可為你助力一二。”
聞言。
夏之白有些意外。
他其實並不怎麼擔心袁珙。
也不擔心袁珙會將今日交談的說出去。
袁珙作為一個相師,這麼多年下來,早就養成了明哲保身的習慣,不會將自己置於危地,而他說的這些,在燕王等人心中,幾乎是明牌的,而且袁珙一旦開了口,那就意味著不再能保持獨立。
這也意味著將有殺身之禍。
但他卻是沒有想到,袁珙竟會選擇助力自己。
失神一陣。
夏之白點頭道:“好。”
“不過若是方便,我希望你這幾日能替我在北平尋幾個識字士人。”
“不論出身門第,也不論是漢人,色目人、還是蒙古人、女真人,隻要識字就行。”
袁珙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好。”
“多謝。”夏之白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