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白點頭。
對於這一點,他必須得承認。
讓人遷移,在華夏這塊地界上,從來都很難。
需要做的工作很多。
他望著李善長,沉聲道:“太師所言極是,這一點,我同樣有過考慮,我不知南方的動亂發生了多久,也不知這些灶戶已縮衣緊食多久了,更不知他們家中還有多少錢糧。”
“但我同樣知曉人性。”
“太師認為這些灶戶在南方有牽掛不會北遷。”
“但我卻也敢肯定,再等大半月,或者一月出頭,南方的這些灶戶,就會無家可歸,這同樣是因為人性,他們如今落難,地方的士紳、商賈,甚至是官吏不會雪中送炭,隻會落井下石,以極低的價格,極少的糧食,將他們的房屋收來。”
“灶戶失去了生計,想養活一家老小,注定會被人算計。”
“這同樣是人性!”
“所以.”
“太師的想法多慮了。”
“他們在南方沒這麼多家產。”
“僅有的一點鄉情,在這層層壓榨下,在官府的威逼利誘下,也早就蕩然無存了,這場動蕩鬨得越久,他們心中的失望之情,就會越嚴重,這不是朝夕能彌合的。”
“兵法有雲:哀兵必勝。”
“南方的灶戶正在一步步變成‘哀兵’!”
李善長眼中閃過一抹惱色。
他也是沒想到,夏之白會這麼難纏。
關鍵還說的頗有道理。
夏之白朝朱元璋拱手道:“至於太師擔心勸說不動,臣願主動向陛下請旨,南下勸說眾灶戶,讓他們答應北上,不過臣誠心認為,大明的鹽政,當進行一番徹改。”
“不然這種混亂還會繼續持續。”
“大明是個大一統王朝,絕不能政出二見。”
“請陛下明鑒。”
這時。
田靖也高聲道:“請陛下明鑒。”
他早就豁出去了。
這次的事,沒有退路。
隻能一條道走到底,而且既然已開了口,那就沒有回旋餘地,就算想回頭,也無人會包容,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自討苦吃?他作為文人,雖然性情有些急躁怯弱,但骨子深處還是有股血性。
他知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殿內隻有夏之白跟田靖兩人的聲音。
其餘大臣儘數沉默著。
他們對視一眼,全都麵麵相覷。
這次朝會的走向,完全出乎他們意料,田靖的突然發難,夏之白的爭鋒相對,無一不在預示著,朝堂正在發生變化,而且他們身處官場這麼久,對暗中的事,又豈會真一無所知?
正因為此。
他們才更不願卷入其中。
湯和低眉,看了眼不露聲色的朱元璋,眉頭微微一皺。
他知道。
朱元璋被說動了。
而且他跟朱元璋從小就認識,深知朱元璋的脾氣,李善長若是不出麵,朱元璋或許還會遲疑一二,但李善長的開口,就注定朱元璋不會再聽任了,因為朱元璋是一個很強勢的帝王,他不容許彆人脅迫到自己。
之前因為郭桓案,南方就已生出過動亂。
如今又來,若是朱元璋再退,豈不是會讓人以為朱元璋懼了?
這是朱元璋絕不能答應的。
果不其然。
在殿內一陣死寂後,朱元璋大袖一揮,怒喝到:“夠了,咱這奉天殿是商議國政的,不是讓你們在咱麵前吵來吵去的,既然你們各說各有理,那咱就給你們一次機會。”
“等退朝後,將各自的己見,寫份奏疏呈上來。”
“咱到時定逐字逐句的看。”
“退朝!”
朱元璋沒有直接決定。
作為帝王,自不能這麼輕易做決定,尤其是臣子一開口,就急忙的表態,這自會讓臣子認為,帝王沒有自己的主見,這是為君者的大忌。
朱元璋自不會容許這樣的事出現。
聽到朱元璋開口,百官齊齊暗鬆口氣。
當才大殿的氣氛太過壓抑了,壓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如今聽到朱元璋開口,他們隻覺壓在心頭的石頭,一下子被卸掉了,整個人一下舒暢了不少。
百官連忙道:“恭送陛下。”
朱元璋背著手,慢悠悠的走下高台,離開了奉天殿。
等朱元璋走後,其餘大臣,打量了夏之白跟田靖一眼,眼中露出一抹複雜神色,也相繼離開了大殿。
夏之白同樣沒停留。
想徹改鹽政,沒那麼容易。
利益集團太大,他們不會甘心放棄。
他必須得將其中利弊寫清楚,至少要說動朱元璋,讓朱元璋認為,變更鹽政勢在必行,而非是可以做一定的拖緩,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沒有得到直接的肯定,以田靖的心性,多半堅持不住。
到時獨抗滿朝大臣,口吐金蓮都不夠。
很快。
殿內百官就走了個七七八八。
田靖依舊站在殿內,他此刻雙腿發麻,根本就動彈不得。
魏衡一臉怒氣的走了過來,怒斥道:“田靖,你什麼意思?我們之前是怎麼說的?一同上疏,你為何要自作主張?而且說的跟當時商議的完全不同。”
“你想找死,不要連累到我們!”
魏衡是一臉的驚怒。
他是真的怕。
田靖那番話,殺傷力太大了。
還去質疑開國功臣、當朝太師,田靖究竟有幾個膽子,竟敢做這事?
田靖晃了晃神,蒼白著臉,望向魏衡幾人,顫聲道:“你以為我想嗎?但我沒得選,不僅是我沒得選,你們同樣沒得選,你們當真還沒看出來嗎?”
“這次的問題根本不在鹽政,而在於朝堂的內爭!”
“我們隻是彆人的棋子!”
“但我想活!”
“所以我隻能當大明的孤臣。”
黑神話分心了,無心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