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坊的一舉一動,雖已然在握,但睢繹未必會輕易了此念頭。既與自己交了手,則是深曉自己暗藏之實力,自是看得緊些。
他的武力稍遜,心機卻不可低估。且又是對於門派中的風雲爭鬥早已司空見慣。
四年前的颯雪之亂,他便有足夠廣的勢力趁虛而入,彼時,門中弟子皆是自顧弗暇,回神之際,怎知這本安然無恙的鑄劍坊,早已脫離掌控。
那時的掌坊,還是颯雪中人,卻迫不得已將劍坊雙手奉上,自刎而亡。
入主鑄劍坊,若非手有寸鐵,如何來的膽子,可動江湖首派產業的一兵一卒。
他的勢力,又何嘗不是獨攬鑄劍坊的命脈。如此,畫言雖是放鬆戒備了,但安插在坊中的眼線倒是察覺到了的。
景簫暗自忖度,睢繹僅知悉其“素袂公子”的名號,其餘,應一概不知。試想,若是他已了然她與颯門的淵源,又怎會請她去偏坊一敘,應是惟恐避之不及。而手中有她的颯雪劍,想也隻是長戚夫子交與他代為保管,更是不明此劍來路。
是以一交手,景簫便敏銳覺察到他的用心了。
滎陽郡,濟水。
《禹貢》有雲:“滎波既瀦,導荷澤,被孟渚。”滎澤、濟水雙雙奔流不息,不舍晝夜。
一青衣男子,佇立於水陰。其麵雋容姿,身如玉樹挺拔,正是畫言。他蹙眉道:“那些黑衣探子的去路,打聽清了麼?“臨溪衛白無傷俯首道:“未能,尋到之際,已氣絕身亡。”畫言緊鎖眉頭,又道:“隻字未提麼?”無傷搖首,道:“會去屬下察看之際,就已死去多時了。“
畫言頓時疑竇叢生,道:“在何處,領我前去。”
荒林深處,野草遍地。
三具男屍暴露在炎光之下,身體多處已然腐蝕。
畫言撿起地上的樹枝,俯身撥開屍體的嘴唇,黑血順道溢於一旁,覆蓋了之前遺留在嘴邊的血漬。
白無傷望著屍體,猶疑道:“畫言,當時我看著是有五人,為何這僅有三人?”
畫言一驚。
隻見林中另一側,兩黑衣男子持劍,儘全力擲向畫言。畫言一個側身避過,另一把劍,劍走偏鋒,尖刃猝不及防地劃過無傷的臂膀,殷血頓時溢染了衣襟。
無傷手扶臂膀,喊道:“屬下無礙,快全力擒住賊人。”
畫言飛身躍向黑衫男子,抽劍相向。正欲除賊,卻見兩人捂住心口,口吐黑血倒地。
看來方才之舉,已經耗儘他們最後一絲氣力。
畫言停下手中的劍,走近其身,抬手試探鼻息,已無生機。
五人分明是相同之症狀,但毒發時辰不同。
畫言隻得轉身道:“待我回去稟報少主。”
書房內,沉香繚繞。景簫執筆批閱軍餉賬冊,朱砂墨跡如血滴落紙麵。
一旁的畫言垂首而立,手中磨著墨。
景簫淡道:“你尋些地方,將屍首安葬了。”
畫言神色訝異,道:“少主…”
景簫緩緩而道:“他們未查到任何線索,且目的尚不明確。”
泠音門想要殺前人餘孽,與颯門無甚相乾,何況,這是滎陽地界,闕國的地盤,他也不敢胡作非為。
口中含毒,倒值得深究。按時發作,且令人瞬間了無生氣,如此劇毒…
“是千離的‘蝕骨蛛’……”她瞳孔微縮,可是此毒早在四年前就已失傳,且尚未有解藥。
“這五人皆中‘蝕骨蛛’,毒發時辰卻相隔半日。”畫言單膝跪地,將染血的布包呈上,“屬下查驗過,先死的三人喉骨碎裂,似是琴弦勒斃。”
景簫筆鋒一頓。
“五日之後,子時三刻出發去青州颯雪殿。“
“屬下明白。”
睢繹的手伸得愈來愈長了,她還未有動靜,他就已開始謀劃著出手。若自己一味地按兵不動,再不有所動作,長久下去,濟水以外幾十裡地,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看來,他這掌坊當得再也不能如此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