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讓已然冷下臉,沉聲道:“最後一天為何不當值?”
胡儘忠說:“按照慣例,最後一天要留給她們收拾東西。”
“慣例?”祁讓鳳眸微眯,視線始終沒從晚餘身上挪開,“朕怎麼不知道宮裡還有這樣的慣例,凡事有始有終,最後一天也當儘心竭力。”
晚餘聞言,本就被凍得沒有血色的小臉,此時越發的蒼白,單薄的身子微微晃動,像風中的蠟燭。
原來胡儘忠是這個意思。
他知道皇帝從不過問這些小事,才特地在皇帝麵前提起,好讓自己明天繼續來乾清宮當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五年來,自己從不曾得罪過他,他為何要在這最後關頭給自己使絆子?
孫良言也氣得不輕,恨不得把胡儘忠那張破嘴拿狗屎堵起來,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說來也怪自己,可能是自己早先挖苦他的話被他當了真,想借著晚餘討好皇上,把自己這個大總管擠下來。
孫良言歉意地看了晚餘一眼,上前幫她打圓場:“皇上有所不知,宮女們出宮的前一天,不光要收拾東西,還得交接,辦手續,歸還宮裝,宮裝交上去,就隻能穿自己的衣裳了,再到主子們跟前當差顯得不倫不類。”
祁讓挑了挑眉,目光仍舊停留在晚餘身上。
宮女不允許塗脂抹粉,也不允許穿鮮豔的顏色,通常春夏穿深綠,秋冬穿紫褐。
五年來,這老氣橫秋的宮裝,就像長在她身上一樣,他還從沒見過她穿其他衣服時的樣子。
“朕不想聽這些理由,即便穿自己的衣裳,也要給朕當好最後一天值。”他冷冷丟下一句話,背著手大步進了月華門。
他就這麼走了,晚餘原該感到慶幸,可是一想到明天,又說不出的沮喪。
孫良言沒好氣地拿食指點了胡儘忠兩下,跟在皇帝身後離開。
胡儘忠不以為然,對晚餘笑眯眯道:“晚餘姑姑聽見了吧,皇上叫你明天穿自己的衣裳過來,最後一天,你也得把皇上伺候好了,這叫有始有終。”
晚餘從地上站起來,手裡抓著一團雪,揚手狠狠砸在他臉上,隨即無聲地走開。
胡儘忠哎呦一聲,臉被砸得生疼,狼狽地抹了把臉,望著她的背影喃喃道:“不識好歹,咱家可是為了你好,等你將來當上了主子娘娘,自會感激咱家的良苦用心。”
晚餘在宮中磨礪五年,已經很少因為什麼事情生氣,今晚著實被胡儘忠氣得不輕。
回到值房,打開靠牆的一扇簡陋衣櫃,裡麵早已收拾乾淨,隻有一套桃粉色滾白狐毛邊繡百蝶穿花的襖裙還掛在那裡。
她五年前穿進宮的衣裳已經不能穿了,家裡也沒人給她送新衣裳來,這身衣裳是前幾天徐清盞悄悄打發人送來的,說是讓她出宮的時候穿。
這衣裳是現今時新的樣式,她還從未穿過,就想著出宮那天穿上,煥然一新地去見那個人,和他開始新的生活。
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先穿給另一個人看。
她越想越難過,站在衣櫃前,不知不覺流了滿臉的淚。
五年都有驚無險的過來了,為何到了最後關頭,卻是如此的難熬?
帝王心,海底針,明天又會是什麼光景?
她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