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許珈毓頓了頓,沉默了很久。
她眼圈似乎有點紅了,但麵上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孟靖南和譚鬆勤放輕呼吸,隔間靜得不像話。
直到許珈毓的手開始發抖,她才緩慢拖出一絲隱秘的哽咽:“他把我媽推進房裡……”
天邊的雪忽然下得大起來,“砰”的一聲,窗外竹影婆娑搖曳。那片翠竹似乎實在承受不住積雪的重壓,終於折斷了竹身。
雪轟地墜落。
滿室隻剩許珈毓有些痛苦的喘息。
孟靖南輕聲問:“後來呢。”
許珈毓壓抑片刻,抹抹眼角,低聲道:“後來,那個孩子沒了,流掉了,我媽那天晚上就瘋了,瘋了三天,胡言亂語,誰也不認識,誰的話也不聽……”
“第三天,她跑到江邊,跳下去了。”
麵前的女人微微低垂眼眸,原本瀲灩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半掩,眼尾垂下,扯出一抹微弱的弧度。
譚鬆勤猛地拍桌子:“這個混賬!”
他替孟家做事這麼多年,十年在商場見過無數風刀霜劍,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到如今海城戰無不勝的神話,自認為情緒,已經克製得很好。
此刻卻還是失態了。
許珈毓彎唇,從往事中回神,勉強笑了笑:“再後來的事,譚律你應該也知道了。我考入臨海大學,拿到了建武集團的實習,原本想自己查當年的事,還我爸一個清白……可惜,後來因為一些事,耽擱了。”
那三年她在倫敦,回不去。
許珈毓抬眼:“我這次回來,是因為聽說胡元愷死了。胡元愷當年是我爸的朋友,孫德武也是他介紹給我爸的,我在想,他的死,或許和孫德武脫不了關係。”
譚鬆勤點頭,鄭重地說:“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竭儘所能幫你。哪怕不是賣靖南一個麵子,小許,我也會用儘全力去做的。”
許珈毓鼻尖一酸:“謝謝。”
這頓飯吃完,三人一道往外走去,風雪大了,雪粒好似冰雹,砸在臉上,生疼。
孟靖南撐了把傘,許珈毓沒想到晚上天氣急劇變幻,出門便沒帶傘。
“躲躲。”孟靖南將傘移過去,又問,“老譚你怎麼走?”
譚鬆勤說:“我回去對一下你擔保公司那個案子,順便把小許的資料整理一下,就回市中心那套房子了。”
孟靖南點頭:“行,那你路上小心。”
譚鬆勤的身影消失不見。
孟靖南垂頭對許珈毓道:“我送你。”
許珈毓看了眼鋪天蓋地的雪。
“好。”
她和孟靖南並肩往外走去。
或許是因為情緒還沒完全消退,許珈毓唇色蒼白,眼尾依舊綴著薄紅。
孟靖南走了幾步,忽然把自己的圍巾摘下來:“披著吧。”
許珈毓愣了愣,想起那晚在海庭,他的圍巾她沒接。然而今夜風雪交加,她指尖冰涼一片。
許珈毓抿唇,還是接過:“謝了。”
孟靖南唇角彎起弧度,沒說什麼。
惠記酒樓離她下榻的賓館不算特彆遠,雪已經積起來,孟靖南開車出來,許珈毓收傘,上了車。
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身後跟著他們兩個出來的身影。
李書行站在台階上,險些以為自己看錯:“臥槽……這他媽,這他媽是許珈毓?”
他忙掉頭,去看身邊江泊雪。
“她不是跟你賭氣,在倫敦不回來嗎?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江泊雪沒理會他的疑問。
他穿著正裝,外麵仍然隻有一件黑色大衣,熨貼包裹著他,似乎抵禦不了什麼寒氣,他卻不覺得冷。
男人眉弓很深,鼻梁英挺,一雙如淵如海的眼眸,此時掀起滔天巨浪。
他抿唇,猛地踹了一腳身旁的車。
死死盯著兩人遠去的身影。
許珈毓告彆了孟靖南,進大堂摁亮電梯,電梯很快就來,載著她升向十三層。
她出電梯左拐,準備回房快速洗個澡,然後睡覺。
天太冷了,雖然進了酒店有暖氣,可她仍然還是控製不住地手腕發抖。
是強直的毛病犯了。
許珈毓沒太放在心上。
隻是出了電梯,路過拐角小花廳時,她忽然看見那裡站著一道人影。
背抵著牆,垂眸,隱沒在黑暗中。
大晚上的有點嚇人,許珈毓忍不住退了兩步。
直到月影偏移,許珈毓這才看清,這人是江泊雪。
他穿著黑色大衣,靠牆站立,似乎是喝酒了,許珈毓離得近,聞到一陣熏人酒味,他身上檀香清幽,被壓了下去。
江泊雪睜著一雙淡漠鋒利的眸子,靜靜望著她。
好像在等她,等她一個解釋。
許珈毓莫名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虛,不知道他大半夜發什麼神經。
但想起那天,她在他麵前狼狽不堪,又讓他買煙的事。
許珈毓又覺得有點丟臉。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輕聲問:“有事?”
然而江泊雪沒有回應她。
沉默了很久,他才忽然答非所問地道:“你今天去哪了。”
許珈毓一愣,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吃飯啊。”
“和誰?”
許珈毓皺了皺眉,停頓片刻:“朋友。”
江泊雪驀地笑了。
下一刻,他欺身上前,抬手握住她肩,高大的身體如銅牆鐵壁,牢牢把她罩在原地,罩在了屬於他的陰影裡。
他像是夜晚的領主般,輕慢而冷漠地道:“朋友,什麼朋友?是能一起吃飯的朋友,還是連回家也能一起,睡覺也能一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