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牛騎車帶路到曬穀場,老遠就有大紅橫幅映入眼簾——
熱烈歡迎市勞動突擊隊支援我隊秋收!
二十幾個孩童敲著搪瓷盆列隊。
等他們來了便劈裡啪啦的敲打起來。
隊伍前頭是個穿中山裝的老漢,老漢緊走兩步,粗糙的手掌裹住周耀祖的手:
“各位同誌,俺們老鄉可把你們盼來了!”
劉有牛哈哈笑:“旺財叔行了吧,俺這些人是自己來的,沒有城裡的照相師和記者啥的。”
劉旺財是生產隊隊長,他也笑起來:“彆瞎說,咱不是重視照相師啥的才搞這個,是重視各位來支援的領導。”
劉有牛大咧咧的說:“哪有領導?這四個是我同事,那一隊是俺街道的鄰居。”
“跟家慶同屬一個街道。”跟來的劉有光昂頭說。
劉旺財問:“那不用搞麵子事了?”
周耀祖說:“不用,隊長你給我們找個落腳地方,我們放下家夥什就上工吧。”
台風已經登陸,他們必須爭分奪秒。
但時間上已經是中午時分。
劉旺財說一句‘皇帝不差餓兵’,就讓人將準備好的午飯端上來。
一大盆煮的老玉米,一大盆地瓜麵麵條,下飯的是切碎的香椿葉。
春天醃製的香椿能留到秋天,全靠舍得放鹽。
切碎的鹹香椿還保留著一點春天的鮮味,撒入麵條裡一拌竟然很好吃,配一瓣大蒜,錢進感覺比什麼海苔拌飯還要香。
隊員們都餓了,吃的狼吞虎咽。
唯有劉有牛蹲在門外啃冷窩頭。
劉旺財去拉他,他擺擺手:“旺財叔,咱自家人吃這個就行,我有這個也比咱社員強。”
社員們沒有休息吃飯的空當。
中午頭家裡老人孩子來送點飯,他們抽空在地頭上胡亂吃幾口,然後繼續往地裡使勁。
秋季的玉米地翻湧著枯黃的浪濤,秸稈在秋風裡摩擦出沙沙碎響。
老農揮舞鐮刀劃開枯葉,後麵婦女挎著籃子掰玉米。
漢子們則甩起鋤頭將玉米杆連根抓起打捆,捆好後有人扛走在地頭上堆成草垛。
突擊隊蹬了一路車子已經累了,進入農田也就是走個形式。
劉有牛是例外。
他確實像一頭牛,自己一個人乾一壟地。
紮進地裡後他左手拽玉米棒子右手揮鋤頭,左右開弓,掰下的玉米棒子劈裡啪啦砸進筐,震得筐沿的螞蚱亂蹦。
守候的孩童立馬衝上去抓螞蚱,然後轉頭送火堆上烤熟塞嘴裡。
秋後螞蚱全是籽,嘎嘣響。
周耀祖是個實誠青年。
他看隊員們一個個懶洋洋的就說話鼓勁:“同誌們咱加把勁,得向劉有牛大哥學習啊!”
朱韜說:“嗨,劉有牛根就在這隊裡,這裡糧食要填飽他親戚的肚子,他肯定拚命的乾,是吧,老錢?”
錢進笑笑不說話,努力掰玉米。
實話實說。
這活真不是人乾的。
他以為昨天挖下水道夠遭罪了,但跟掰玉米比那都算是享受。
玉米杆很高,比人高。
枯萎乾透的玉米葉輪廓鋒利,掃在皮膚上跟小鋸子似的,上去就是一道道紅疤,疼!
這還不止,玉米葉上好些細碎絨毛,他們滿身汗水,絨毛飄到皮膚上立馬被粘住,瘙癢難耐!
綜合起來就是又疼又癢,錢進還真沒受過這樣的罪。
受罪也沒轍。
他對生產隊有謀劃,必須得樹立好形象。
鄰近一壟乾活的是個老農。
錢進很快發現乾農活需要節奏。
於是他咬牙跟著老把式的節奏往前進,很快汗濕的的確良襯衫成了緊身衣。
老農注意到後直起佝僂的腰板,笑道:“你這個同誌行啊,真能吃苦受累啊。”
“歇歇,歇歇吧,喝兩口水解解渴。”
“我們這次是專門來吃苦受累的,有心裡準備了。”錢進起身用衣服擦汗水。
衣服已經濕漉漉的了,甚至無法把臉擦乾。
再看旁邊老農。
對方手掌抹過下頜,汗珠跟珍珠似的墜在黝黑的皮膚上,早已經洇濕了粗布褂。
大家都不好受!
徐衛東那邊更是跟被跳蚤咬了的大馬猴似的,又蹦又跳、又抓又撓:
“這玉米葉子比資本家心還黑,專挑嫩皮肉下手!”
劉旺財看了一陣搖搖頭:“算了,城裡領導們細皮嫩肉的,經不住這‘刀山火海"。”
“讓他們去收拾玉米、推小車吧。”
“二蘭,你領著幾個婦女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