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爺。”
“我帶著您曾經傳下的戲班來了,來履行那百年前就立下的承諾,來給您唱上一出大戲。”
聽到這聲姑爺爺,看著直接跪下的朱班頭,以及後麵那十多名穿著整齊的戲班成員,青衣竟是莫名的有些恍惚了。
好似回到了百年前。
執拗的違背父母安排,不願繼承所謂的家業,逃出家中當了他們眼中低賤的戲子,帶著眾多願意跟隨的師兄弟,立起周家班的畫麵。
那時很難。
沒有多少名氣的周家班接不到戲,就連單純的飽腹充饑都做不到,後麵才一點點的好起來。
雖然很難,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苦。
因為還能跟著相愛之人一同唱戲,你演花旦、我扮青衣,情愫暗生,彼此私定終身。
那時也很好。
小蝶很好,自己很好,戲班也很好,那是最開心的一段時日。
隻可惜未能有個好結果。
但還好,還好這個曾經跟小蝶有些美好回憶的戲班,依舊還在,更是還不忘約定,要來演上這一出大戲。
多次將這個戲班攔下,原本自己都以為他們不會再來了。
可沒想到竟是跟著這個凶神般的娃子來到這廢村,準備實現那百年前的特殊約定。
將這複雜萬千的思緒壓下。
青衣伸出水袖將朱班頭扶起,臉上露出暢快笑容,開口道。
“侄孫,快快起來,今日你們準備了什麼戲?”
“西廂記,我們青衣班為了今天,專門排了這場戲。”朱班頭先是回了句,隨後又無比肯定的補充道。
“但是姑爺爺,如果您不想聽西廂記的話,我們也可以馬上換。”
“雖然一百年過去了,但戲班依舊沒有忘本,曾經的每一出戲,我們都會唱。”
“不管是【長阪坡】、【牡丹亭】還是【鳳求凰】等,我們這個青衣班都能演的來,演的不比百年前差多少。”
“真好啊。”青衣有些感慨的輕念一句,便灑脫的笑著道。
“那今日就不聽什麼【西廂記】,演一出【莊周夢蝶】,由我來跟你們一起演,這可是我們戲班百年前最拿手的一出戲。”
“讓我來看看,你們都學到了幾成,又能有幾分神似。”
說到這裡。
青衣又看向了程照雪,無比認真的拱了拱手緩聲道。
“程姑娘。”
“若是還不急離開的話,可否請你看完這出戲再走,也算是徹底了結小生心中的執念。”
“剛剛所說的這出【莊周夢蝶】,百年前曾是我和小蝶一同演繹的第一出戲,更是我永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出戲。”
程照雪沉默兩秒,輕輕點了點頭應道。
“可以。”
“既然已經說清,那我自是也不著急走了。”
青衣再度拱拱手表示感謝,而後猛然化為青煙,鬼氣滾滾順著那破爛戲台遊動一圈。
在眾人的視線中。
那原本都已經破爛不堪的戲台,竟是立刻變得嶄新無比,更有一塊紅幕布遮住了戲台。
緊接著。
朱班頭立刻便指揮起來,青衣班的十多位成員,亦是立刻快步從側麵走向戲台,就像往常表演那般。
略微等待兩分鐘後。
鼓響、鑼應和鑔起,原本有些寂靜的廢村,頓時變得熱鬨起來。
紅幕布徐徐拉開。
青衣從戲台左側走出,聲情並茂的唱起戲來,雖然周身鬼氣滾滾,但那模樣卻是惟妙惟肖,這次它扮的便是莊周。
雖然不懂什麼戲曲。
但林海恩和閻九幽兩人,卻是能夠明顯看出來這出戲中少了個女主角,戲班中沒有任何一人扮那夢蝶。
青衣對著身旁的空白,那本應有人站著的位置,滿腹感情的唱著戲,聲音更是極為悅耳好聽。
就連先前說著我隻是我的程照雪,似乎都陷入了這出戲的特殊悲傷之中,目不轉睛的看著。
林海恩認真看了這出戲一會。
還是覺得這什麼男女之情毫無意思,便走到那些被擄來的孩子身旁。
仔細檢查數眼後,確定這些孩子都沒遭什麼大劫,隻是被迷暈做著美夢後,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到時等到事情完畢,讓戲班眾人背著這些孩子回村便好。
半個時辰後。
這出特殊的大戲,在青衣所演繹的莊周,最終徹底夢醒中徐徐結束。
但那紅幕布並未拉上。
隻剩下青衣一人,站在那戲台正中間,朝著程照雪看了眼,見到她似乎依舊並無多少情緒波動般。
心頭重重的歎了口氣,有些落寞的看向閻九幽緩聲道。
“道長,麻煩將那法器取走吧。”
“這出大戲唱完,我此生也已徹底無憾了,自是該去受那天地懲罰,魂飛魄散、消散於這世間,擔下一切的罪責了。”
背負著斬妖劍的閻九幽,在思考數秒後,便是格外認真的開口道。
“青衣。”
“你所造的罪孽並不算大,還不至於魂飛魄散的餘地。”
“若是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渡你去輪回,在地府中審判懲戒過後,便可喝下孟婆湯開始新的一世。”
青衣根本沒有半點猶豫,隻是搖了搖頭,笑著灑脫道。
“不需這般費事了,道長。”
“我之所以苟活到現在,隻為了心中那深記百年的執念,現在想見的皆已見到,魂飛魄散也無怨。”
“況且,我不願忘掉小蝶,變成全新的一個人。”
“求您,讓我走吧”
聽到青衣都在這樣懇求。
跟自己師父一樣,抱著能渡就渡想法的閻九幽,隻能輕歎一口氣,手中掐起特殊法訣,將原本護著青衣鬼體的八卦鏡召回。
才剛一召回。
青衣本來就在緩緩渙散的鬼體,立刻便有好幾處撕裂了,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魂飛魄散。
就在魂魄寂滅到隻剩最後一絲之時,青衣深深的看向程照雪,臉上露出一抹格外苦澀的笑容,更是哀傷的低聲道。
“終究是莊周夢蝶一場空,如同泡影,醒來便逝。”
“我的小蝶早已不見,可我的心,卻依舊停留在那百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