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失落,蠢鹿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山洞裡彌漫著他的味道,牆壁上兩處斑斑血跡不斷衝擊著我跳動的心。
“那隻鹿呢……”
這種失落的感覺,和之前母親消失時一模一樣,甚至要更強烈。
“傷好了,就離開了。”母親應聲,遞過來一大塊肉。
我沒有伸手接,也不管肚子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呆呆地望著牆壁上沾染著的兩處血跡,道:“這是他的血?”
“是。”
見我沒有伸手,她自己大口地吃了起來,嘴裡包著滿滿的肉,真難得她擠出一個字來。
我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大腿肉是我的,不準吃!”
吃飽了,喝足了,蟻獸還在,冰雨也沒有停歇。
我依在母親懷中,腦海中想著最初和蠢鹿相遇的情景,那個時候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呢?他分明一點都不像怪物。
“母親,他回村子了?”如果回村子的話是不是代表著又要承受許多。
“沒有。”
不知道為何聽到這個回答以後整個身體都放鬆了不少。
母親將一切看在眼裡,眼神撲朔迷離,也不知道具體在想些什麼。
半晌。
雨剛剛小了一點我立馬就站起來,道:“雨停了,走吧!”
現在出發的話,會不會在半途遇到他呢?既然不回村子,那麼一起走也不是不可以吧?這是我真實的想法。
母親聞聲也站了起來,不過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道:“冰雨路滑,明天再出發,木柴沒有了,我去找一些,你老老實實待在這裡,走丟了我可不管。”
無言。
我不可能離得開母親,相比之下蠢鹿的事就成了期望。
“這場雨,下得真不是時候。”
母親已經遠去,連背影都看不到,不過也沒有什麼,趁著這個時候休息就好,如果蠢鹿在身邊的話反倒要擔驚受怕,怪物永遠都是怪物,恐懼怎麼可能說消失就消失。
“蟻獸呀蟻獸,你們之前去哪裡了呢?小小的蟻獸能夠做些什麼呢?我離開以後你們會不會又出現在這裡,到時候沒有食物挨餓怎麼辦?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我是有體會的,同母親這一路走來,餓肚子就是家常便飯,被一些猛獸追也是家常便飯。”
蟻獸是最低級的獸之一,它們根本就聽不懂我的話,自言自語地說了這麼多也是笨。
洞外的冰雨反反複複,伴隨著漸漸籠罩的白霧溫度驟然下降,明火已經徹底熄滅,隻剩下一堆暗紅,我沒有任何衣物,身體止不住顫抖起來,下意識地往中心位置靠了靠。
蟻獸們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都往火堆中間跑去。
然後就是斷斷續續的‘劈裡啪啦’的聲音,還沒有靠近就死了,所以我說它們真的很弱。
受到驚嚇的蟻獸們四處逃散,留下遍地殘缺不全的‘屍體’,我沒有任何傷感,蟻獸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
…
母親回來了,衣裳上到處都是泥土,渾身上下被打濕了個通透,身後更是拖了一整棵枯木。
“你覺得這東西燃得起來?”我坐在火堆旁有些生氣,不是因為木柴,冰雨天能找到乾木柴的機會本來就很小,我生氣是因為這個笨蛋弄成這副慘狀。
她卻毫不在意,將木頭扔在外麵三兩下脫了個乾淨,然後跑到我麵前,道:“萬一可以呢,總比吹一整夜的冷風強,好冷呀!快到我懷裡來~”
“渾身濕淋淋的,誰要來!”我冷哼,不過還是讓出了那個‘風水寶地’。
我起身走到另一邊原本屬於蟻獸們的位置,半弓著腰正準備坐下,然後雙眸一閃看到了什麼東西。
母親褪下的衣裳旁邊,我走過去俯身,拾起一大一小的兩塊,不知道什麼心情,大的有手掌那麼大,小的隻有很小的一截,絕對不會有錯,這是蠢鹿的角。
母親也看過來了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轉身,兩手湊到已經徹底熄滅的火堆近前。
母親說蠢鹿走了,那就一定是走了,那留下這對鹿角,又代表了什麼呢?其實我早就應該有了答案。
那個笨蛋,經曆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對角,被所有獸稱作怪物,我一直說他和蟻獸一樣弱小,其實他比誰都要強大,敢於麵對道的懲罰。
一對殘缺的角,連怪物都算不上了,這會給他的未來帶來數之不儘的磨難,但有硬生生撞斷這對角的決心,還怕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之前我為他離開村子而感到慶幸,現在我為那一天與他相遇感到慶幸,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相遇,但是我知道,有朝一日再來到這裡的話,一定會有他的傳說:鹿角人身的怪物創下奇跡之類的。
『不會煩的,每一次場景都是新的體驗,一定能從中體會到不同,同一塊土地,同一片星空,但那個時候好痛,現在卻好滿足。』
那個時候他說的話,現在我也懂了,所謂的怪物,根本就不存在,另外我還懂得了更重要的一件事:幸運或是不幸要看自己的選擇。
“母親……”
“嗯?”
“帶著這樣一對角你不覺得重嗎?”
“有點。”
“那就把它們留在這裡好了。”
“啊,好。”
如果有一天他回到這裡,看到這對角之後,我希望他能夠回想起我們之間發生的回憶。
…
…
最後,我又知道了一件事:冰雨打濕的枯木,果然不能用來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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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