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就在前方,不過一目。最開始踏入這片山脈時的場景,卻大概再也見不到了
數不清的獸類屍體堆疊在一起,隨意擺放,以及…數量多到數不清的人類。
“為什麼…”
“嗯?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為什麼要殺這麼多獸。”
山脈中慌亂的始作俑者。
“接下來還有挺長一段路,吃的不夠了,抓幾隻獸作食物。”
“不是幾隻,是幾千隻幾萬隻!”我直接咆哮,腦袋昏沉,心中滿是自嘲。
“差不多,也沒多少啊,應該還要抓一些才夠吧。”
是啊,這裡如此多的、高貴的人類,一人一口,每天消耗的肉都是一筆不小的數量,我這些天不也吃了不少嗎。
我怎麼了,不能著急,人類、周圍都是可怕的人類,千萬不能暴露了。
“你好像有點不舒服,是不是害怕?要不然我們回帳去?”
這兩個人類,是心懷不軌還是真的在關心我都無關緊要。
“我去那邊看看。”我指著一處屍山,掙脫開她們的手,而後跨著趔趔趄趄的步子獨行。
還未走出幾步,那兩個人類幾乎同時跟上來牽住我的手。
其中一個俯下身將我抱起,輕輕道:“東倒西歪的,我們帶你去。”
我沒有回應,全部心神都放到了那些屍山上,裡麵會有母親嗎,會有她嗎?雖然現在沒有,但日後…我會不會也被扔到上麵。
恍惚間,已經到了近前,抬頭呆望。
人類之軀,要在這一堆堆“大山”中找到兩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目標,非常艱難,即便用本體,可能性亦微乎其微。
現在用本體,是真的找死。
山脈裡麵,還陸陸續續有人出來,拖著與他們自身大小完全不成比的獸。
“那是猛獸的屍身…”
這些人都好強,感覺跟前幾天打我的那個差不多,有的甚至還要可怕些。
“把猛獸殺了乾嘛,他們的主人沒有說要活的嗎,浪費。”
“殺都殺了,我過去取點肉,一會兒分完了,這一路難得吃到。”
“要拿就多拿些,彆拿一丁點。”
“嘿嘿,放心,我不會跟他們客氣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笑與在饑餓時期從我嘴裡成功搶到肉吃的母親有些相似,那是從內心深處發出來的得意。
那個時候,被搶了食物的我還會笨笨地傻笑,許久沒有從母親臉上見到那種笑容了。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恍惚看到了母親,我的嘴角在一瞬間不由自主地勾勒起來。
在這種時候我居然還笑得出來,真是太失敗了。
於無聲中一聲歎息,現在隻剩下抱我的那個人類。
“有趣吧,她那個人,做事從來不過腦子,一會兒說不定把整隻獸都給抬過來,你有得吃了。”
這方麵倒是和母親挺接近的,除了惹麻煩基本上什麼都不會。
“雙玄,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山脈裡麵做什麼。”
她問這個問題,果然還是有懷疑什麼吧,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沉默。
“你在山脈裡麵生活了很久了吧,身上那麼多傷口。”她的語氣並沒有什麼變化,開始圍著屍體漫步。
我在這些屍體上飛快掃視,又是一陣沉默。
“我在尋一隻獸,順便看能不能找到母親。”
“你的母親也在山脈裡麵?”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
“她有事離開了,沒告訴我要去哪裡。”
“啊,彆想那麼多,她是你的母親,一定會回來的。”她頓了頓步,而後在我臉上輕輕碰了碰,柔聲道:“你那隻獸大概是什麼樣子,我讓他們幫你找找。”
我看了看四周,數不清的獸類屍體,低聲搖頭:“不用了。”
在屍山裡麵找的原因,或許我心中早已經默認了結局。
“在這裡找,找到找不到都是壞事,萬一它還沒被抓到呢?不要白白浪費任何可能的機會。”
我真的那麼容易懂?又一眼被看穿了想法。
“她黑黑的,大概有十米長,速度非常快,還有晚上眼睛會冒綠光,是隻母獸。”
“有沒有比較明顯的特點?”
我知道剛剛說的那些都沒什麼用,太過籠統,可已經很努力去回憶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真的想不起來了。
“沒有了,哇哇哇!”
低下頭,淚水毫無防備地湧落。
“彆哭,我會儘量讓他們幫忙的,回行帳休息會兒吧。”
我抹去眼淚,啞聲道:“還要繼續找。”
就算結局已經注定,就算她的屍體出現在我麵前都要繼續。
我從她身上跳了下來,一頭紮進那座“大山”,扯下一具又一具屍體。
“不是、還不是。”
“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淚水滴落,落在那些看不清麵容的血肉上。
我近乎瘋狂,肌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動,要自我現出本體了嗎?
現吧,成片的屍體,多一具又何妨。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渾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感覺,心臟和頭疼得快要炸開,血液沸騰,眼淚在滑落的瞬間被蒸發。
“你怎麼了?”她衝上來,抓住我躍回地麵,驚聲:“好燙,雙玄,堅持一下!”
“我好痛,彆扯我。”
“誰在扯你,沒人扯你呀,喂,彆睡!”
肯定有誰在動我,我的身體、四肢、頭顱、骨骼、內臟都在開裂。
我會被粉碎!
鮮血自身體表麵浸出,又快速凝結。
“好多血,我幫你把衣裳脫了,一會兒乾了就脫不掉了,忍著點。”
“痛!彆碰我!”
為什麼,感覺馬上就要痛死了,為什麼意識卻越來越清晰。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抓住她的手臂猛然扔出十幾米,如果她沒有靈力的話,正常狀態下我應該是可以把她扔這麼遠,可現在如此虛弱的身體,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沒空去思考這些,疼痛愈來愈烈,我開始向山脈那邊瘋狂奔跑,迎麵打來的風在臉上輕而易舉地留下痕跡。
快了,不是很遠,最後幾步。
踏入山脈的瞬間,直接冒出兩百多米的本體,宛若一座山拔地而起,目標太大了。
我咬牙切齒,極力去改變,卻絲毫不受控製,還在飛速變大。
三百米、三百三十米…
眨眼間就到了極限,不對,還在繼續!
這些樹隻有百丈,再不足以掩藏什麼了,跑,往山脈深處跑。
麵對人類,依舊發自內心地恐懼,我剛剛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本能罷了。
三百七十米、四百米、四百五十米、五百八十米、六百米!
這個大小,已經完全暴露在可視範圍內的所有人類麵前。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長大過了,母親知道的話肯定會很高興,可惜沒機會了。
我的視線逐漸模糊,重重倒下,最後見到的畫麵,是一大群麵露凶光的人類。
…
…
“雙玄,你好些沒有。”
睜開眼,從熟悉的行帳中醒來,帳內,站著許多陌生人類。
我本想回應她,嘴唇微動,未能出聲,好虛弱。
“他能說話了以後問問他,我們那些仆人哪去了,死了也該有個痕跡!”
見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那些人類扔下一句話後接連離去。
人族的蹤影我怎麼會知道。
我自己的情況都沒搞清楚呢,沒有經曆黑暗,所以並沒有死,那些凶神惡煞的人類居然沒殺我?
“猛獸湯來了~”
行帳外,簾幕被拉開,是之前跑去分猛獸肉的那個人類。
她走進來,把器皿放到一旁,有些不快:“我才拿那麼一點肉他們就不樂意,哼,以後彆想從我手上分任何東西!”
“對,那麼一點…就比我們這個行帳大一點…”
“已經很少了,之前有個塑身階的,拿的比我多好幾倍,明明都不用吃。哎,你乾嘛去?”
“我去打些水過來幫他洗洗,你看他渾身的傷口血跡。”
“哦。”
她離去之後,另一個人類走到我麵前,靠著床沿坐下,而後端起食物自己吃了起來:“山脈裡麵出了隻巨獸,大得嚇人,你沒碰到它算是運氣好,不對,也夠倒黴的,那種獸可不是隨時都能遇到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那分明是我的本體,她們並不知道?
醒來以後,我又是人類形體,沒有理由。
剛剛那些陌生人類口中的奴仆,會不會就是之前想殺我的人?他們消失了?可我什麼都沒做啊。
不行,怎麼都想不明白,我正猜測其中的可能性,突然她把皿放到我嘴唇邊,道:“給你吃一口。”
我沒反應過來,被她這一下弄得狂咳起來,而且這肉好硬,怎麼都咽不下去。
她忙用手把肉從我嘴裡拿了出去,滿臉的嫌棄:“好多口水…算了,你還是喝湯吧。”
湯肯定是沒問題,可她喂的速度同樣來不及下咽,和另一個人比起來,差太多了。
吃個東西,差點死在這兒。
許久,那個人類終於再次出現,提著兩個裝滿了水的未名物,第一句話便是:“皿怎麼空了?”
“他剛才吃了。”
一點不帶猶豫…
“那地上是怎麼回事?”
“他吃太著急,噎著了,還是我幫他拿出來的,你看,手上還有口水呢。”
這女人…
“哦,把他抱過來吧。”她將水倒進一個更大的環形物裡麵,調了許久,最後又扔了許多東西下去。
剛入水的瞬間,一股清涼遊遍全身,不過也隻有那一瞬間。
“這些沒用,他身上的傷很多是以前的,不好弄。”她說著,走到我背後輕輕擦拭。
“我知道,隻是止血而已。”
她們的手在我傷口上撫過,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雙玄,你今天跑進林子裡去有沒有見到什麼?”
問的應該是那些人類吧?她們對我還好,可我總不能說自己就是她們口中的巨獸,隻得搖頭。
“那隻獸很不一般,如此大的體型,我們趕到以後竟什麼都沒發現。”
“說不定是路過的獸族強者呢?”
“就是一瞬千裡的獸,也不至於不留下痕跡,除非它是刻意的,能做到這些的,很難想象。”
“那它故意現身不到十息時間又消失,圖什麼?就十幾條命?真如你說的那樣,它也看不上吧。”
“但願如此。”
她們說的這些,更增加了我的疑惑,什麼都沒有,那我…
“我、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在我後方那人類很是直接,道:“不是我們,是她,那個時候我正等肉呢,還在猶豫去不去那獸就不見了,可惡,要不是它讓我分心,我還能拿多一些!”
我看向另一個人類:“你、找的我。”
“對不起,你全身都是血,我應該先來找你的,可那巨獸出現得過於倉促,我不能不去。”
我跑進山脈裡麵總共用了不超過二十息,就是說,我將她甩出去以後,她至少在原地待了這麼久?
“你…不是行者?”
“是行者。”
那就更奇怪了,為什麼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我還在疑惑中,她突然將聲線提高了兩分,道:“我想你受了那麼重的傷,應該跑不了多遠,而且你那種情況我並沒見過,追上來也做不了什麼,所以沒第一時間…那隻獸在百裡之外,要趕過去需要些時間,不要怪我。”
她畢竟是人類,我是理解的,可我明明剛入山脈就現了本體,百裡之外從何說起?
“在哪兒、找、到我的。”
她遲遲沒有開口,另一個人搶先道:“她怕你生氣不好意思說,我來說。就在剛進入山脈沒多遠的位置,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那模樣超級嚇人,我還以為你死定了,結果居然這麼短的時間就醒了,不準生氣,好歹幫你撿了條性命。”
這個答案,為何與我經曆的那些不同。
“懷疑你的那些人都沒有腦子,因為你踏入山脈的時間與那隻獸出現的時間接近,就鐵了心說你有問題,你和它的位置至少還差個一百多裡呢,普通人怎麼可能有那種速度,我都做不到。山裡麵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怎麼不挨個挨個查?”
倒下之前我是一直在逃命,可也隻是跑出去十幾步而已,能有幾裡便不錯了。
就算不考慮距離都解釋不通,見到那些個人的時候我就倒下了,不應該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難道真的不是我?
記憶…似乎又出了問題。
如果能了解這些,或許很多疑問都能迎刃而解。
而且沒腦子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
“不要管那麼多,這件事我會去解釋。好了,可以出來了。”
從水裡出來以後,身上那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結痂,結痂下麵,肌肉明顯地抖動。
這個恢複速度,該說真不愧是行者。
“光溜溜的,我沒有小孩子的衣裳了,就讓他這個樣子吧。”
“我給他做一件。”
這個人類,有母親身上那難得的溫柔。
恢複身體需要大量的識與能量,困意席卷,我拉著她的衣角,很快睡去。
次日醒來,她就坐在旁邊,我身上不知何時已經穿上了從未想過的華麗套裝。
“出去走走吧。”
這句話,是我主動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