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母親,有人類要過來,很多很多的人類,我可以見到真正的人了!』
那天她高興得通夜不眠,沒幾天,首領到了,將山上的獸聚集起來,說的也是這事。
她很高興,自己聽來的消息被證實,加上就要見到的人類,可父母親的臉色卻隨著首領的話越發沉重。
說來說去就幾個意思,接下來一段時間要多獵些食物、不要攻擊人類、不要造成混亂…
說了那麼多,歸根到底不就是聽話就行了?與平日父母親說的沒什麼區彆,廢話大堆,這種話早就聽夠了。
她才沒有那個耐性,早早地離開。
離開後,就那半天時間,她捕到了五隻獵物,這是父親母親都沒有過的戰績,混亂中的獸,就像螻蟻般脆弱。
那天晚上,她在父母麵前洋洋得意,想著為什麼還不誇獎自己,等了許久,最終等來了一句:[明天開始不準亂跑。]
[憑什麼?]
對她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人類很危險,這次過路的人類更危險!大家都要讓道,躲都來不及,你還想靠近人類!』
[我就要去!]
那一瞬間,她下定了決心,就是死也要去,接下來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一個月…
現在她有些知道恐懼了。
這段時間沒有見到人類,山脈卻變得徹底。
四處都是打鬥,鮮血澆灌出的暗紅、泥濘隨處可見,時不時還傳來猛獸、凶獸的吼聲,震得所有獸膽戰心驚。
『那些凶獸來乾什麼?』
它們不都是有自己的領地嗎?
這個疑惑其實她就有答案,在讓道吧。
自己眼中至強的惡也在退讓,那那些人類該有多惡。
接下來,山脈中的獸越來越多,爭鬥也愈來愈烈,山裡沒有那麼多獸,是外來的。
[這麼下去整片山脈的獸都給吃光了,非要叫外麵那些獸進來,它們的死活與我們何乾?]
『它們沒錯,那些人類一個月前就說來,現在人呢?』
[一個月不來,一年不來又怎麼樣,還不是如此。]
[根基絕對不能斷!]
[行了,你們把有點實力的獸叫來,我有話說……]
原來,大家遵守的敬畏的恐懼的規矩,本就是絕望中衍生。
這些她並不知道,她隻知道那些凶獸猛獸莫名地站了出來,勉強控製局麵。
打鬥變少了,規矩傳開了,可心呢?
這條道讓得可真夠寬的。
她不用為食物發愁,原本隻要老老實實地待在巢穴裡就好。
大概真的有天性這一東西,她始終坐不住,時不時偷跑下去,去了解更多。
爭鬥雖然減少了,但還是存在,在強壓下變本加厲。為了很小很小的一塊肉,小到掉到懸崖邊上她都懶得去撿,一大群獸卻能為此不死不休,這是任何時候都不敢想的。
她不止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有一次更陷入其中,好在她逃開了,非常短的時間,手臂就被撕開了條口子。
那些…真的還是獸嗎?完全看不到理性,幾乎每一隻身上都有著可怖的傷口,又幾乎每隻獸口中都咬著血肉,誰的?不知道,是自己的也說不定。
不是憐憫,隻是驚奇。
在打鬥的不遠處,通常會站著一群食草類的獸,等到那些打鬥的獸死了或者散了,它們就去舔舐剩下的,血液、骨渣,連帶著腥味的泥土都不放過。
可笑啊。
不論多怪異的場景,發生了一次、兩次、百次,最後難免司空見慣,她同樣如此。
走過腥臭的枯地,略過三兩場廝殺,目的地是臨近山脈出口的地方,她通常會與一堆獸臥在一起,偶爾望一眼外麵。
期待照舊,隻不過換了個方向。怎樣的形才能造就如此的惡?
又是一天,她一如常態,行程未半,就感覺到了異樣。
獸群在沸騰,各種話語嘈雜,但是人類兩個字異常明顯。
『有兩個人類?在哪裡?』
她的心瞬間跳動起來,開始瘋狂地奔跑。隔著很遠很遠就見到了圍攏的獸群,人類的影子在裡麵若隱若現,她更加激動,仿佛連他們在說什麼都聽到了。
『遠遠地看一下,然後馬上就離開』
最後的距離她在自言自語,期待和恐懼並存。
當她鼓足勇氣,衝進擁擠的獸群裡麵,當那兩個“人類”完完全全地展現在她麵前,難以言表的失落感撲麵襲來。
不是人類,從氣味、裝束、神態各個方麵都可以看出來。
普普通通的兩具形體,竟然害她跑了這麼久!
外來者?這麼晚才來?
那個混蛋在做什麼?…還敢動手,連最基本的形勢都看不出來麼。
她很是生氣,衝上去將其撲倒,踩在腳下,任對方怎麼掙紮都不讓步,直到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才回過神急忙退開。
『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傷口,對不起。』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生氣是因為心中積壓太久的情緒在那一瞬間爆發、破滅。
靜下來後,看著那具滿身疤痕的身體,她開始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傷口才會留下如此恐怖的痕跡。
『對不起』
一遍又一遍,她知道這種話沒太大的意義,可意誌不允許她低頭。
她真的很聰明,三言兩語就假借著嬉鬨給他止住了血。
又費了大力氣跑回巢穴,背著父母偷了塊肉連夜送到他麵前,還莫名其妙地擔起了照顧他的責任。
這段路程,遠比想象中艱難得多,一路上都是虎視眈眈的獸,有不少直接跟到了最後。
這裡不能待下去了。
那個傻子居然打死不走,雖然麻煩了點,但她還是成功地將他帶回了巢穴。
煩心的事仍然很多,她們堅守的東西相差甚大,從出生到現在,一直以為自己就是最強的那個,結果遇到這個死腦筋!
她妥協了,帶著他下山,途中被弄了個遍體鱗傷,待恢複了些以後,他帶著她。
『有兩個去處,要麼回你的巢穴,要麼離開這座山脈。』
…在生死之間做出了最後悔的決定。
因為那錯誤的決定,他們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類。
『跑,快跑!』
隻一個照麵。
他的生命迅速潰散,末了之際,回憶下來,這一路做的淨是蠢事。
多想對她說聲對不起。
他死了。
她落入到人類的手中。
其實她已經逃出了山脈,不過山脈外卻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人類。
“那時候的絕望,那時候的失落我感同身受。”
因為種族的原因,她暫時沒有死,不過時時刻刻都在承受那喪儘天良的折磨。
[這隻獸怎麼回事,馴了這麼久一點進步都沒有?]
那些該死的萬惡的人類,當然看不到她的高貴,那是深埋在骨子裡的驕傲,他們?也配?!
[主人那邊說了,實在不行就算了,宰了吃肉。]
怕哀嚎聲吵鬨,所以先打碎了喉嚨。
她的四肢被削得隻剩下白骨,大塊皮毛被割下,腹部被利刃劃開,內臟順著間隙流出,她就這麼看著、感受著、痛苦著、掙紮著。
抽動持續了三天,然後再沒有動靜。
她也死了。
“故事講完了。”
母親還是沒任何變化,哪怕稍微皺下眉也好啊!!
“那群雜碎故意沒有斷她的生機,硬生生讓她煎熬這麼久。”
我猛然起身,手直接指著她麵門,每一個字都用儘全力:“你之前說這會是個不錯的故事,可這個故事哪裡好了,到底哪裡好了!!”
“雙玄,你講的那些是不是…”
我多希望這句話是從那個混賬母親嘴裡說出來的,可惜不是。
我抹去眼淚,努力不讓聲音哽咽。
“如果照事情的發展順其自然,那就是你我的結局。”
…
“你現在是要死了嗎?”她的神色不對,竟有殺意浮現,轉過頭直直地看著母親,身上的衣裳虛掩,星辰顯化,靈氣衍生。
“那是我的母親,怎麼會殺我。”我搖頭,走到她麵前,展現完全本體,默默地抬頭看著上方,凝望許久。
“還記得我之前說你不夠厲害嗎?”
“確實。”她的眼神中帶著淚花,強忍著淚水笑道:“有幸見到真正的強者,感覺差了好幾百萬裡呢。”
有些東西是不可逾越的。
“你不厲害,但你可以變厲害,你…要努力去變厲害。”
“我沒法給你像母親送你的那樣的東西,這身軀,還殘有一力,現在將它送給你了。”
“無、塵!”
靜…
什麼都沒出現,如預料中的一樣。
“你已經步入無塵階,隻是ta還未察覺到這方天地的變動,等發現後很快就會恢複,到時候你的本體會更進一步。”
“我的力不足以再讓你前行,洞天階需要自己去感悟了。”
“前路無垠,我亦未觀終點。”
…
…
“母親。”
『飛蛾撲火,隻是因為它們怕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