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鏽鎖鏈
陳平安滿臉悲戚地站在驪珠洞天遺址前,手中玉簡殘灰被呼嘯北風裹挾,簌簌吹散如星。眼前廢墟與記憶中的小鎮截然不同——青石板路化作焦土,槐樹枯枝上掛滿青銅鈴鐺,每一隻鈴鐺內都鎖著一縷幽綠魂魄,隨風晃動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淒鳴。
“崔瀺說老秀才留了東西在這兒……”陳平安神色凝重,彎腰緩緩拾起半截斷劍,劍身銘文“齊靜春”三字被血鏽覆蓋。指尖觸碰的刹那,他猛地一顫,竟有萬千哭喊聲灌入耳中
“陳平安!替我們報仇!”
“陸沉抽了驪珠洞天的因果線,我們連輪回都入不得!”
“小心那座倒懸的城!”
聲音淒厲,仿若從九幽地獄傳來,震得他耳鼓生疼。
頭痛欲裂間,陳平安麵色慘白,眉心金印突然灼燒,八十一枚無相劫印如活物般瘋狂蠕動。他雙目充血,猛地揮劍斬向虛空,劍氣卻劈中一麵無形屏障,強大的反震之力瞬間將虎口震裂。血珠滴落處,焦土中鑽出千百條猩紅鎖鏈,鎖鏈儘頭拴著一座倒懸的城池——那竟是驪珠洞天的鏡像,城中人影皆倒立行走,麵容與陳平安幼年鄰居一模一樣。
“因果倒逆,陰陽錯亂,好狠的手段。”陳平安冷笑,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袖中滑出寧姚的木劍。劍鋒輕點鎖鏈,神性金光與血鏽碰撞出刺目火花,卻見倒懸城中忽然亮起一盞燈籠,燈下坐著個正在煮茶的白衣人,他的舉動透著莫名的悠然,仿若外界的混亂與他無關。
陸沉抬頭微笑,茶霧在其眉眼間凝成“天地如牢”四字。
二、白澤圖現
陳平安神色凝重,穩穩地踏著鎖鏈走向倒懸城,每走一步,腳下便綻開一朵金蓮,金蓮散發著柔和光芒。蓮瓣上浮現上古妖文,竟是白澤殘魂消散前刻入他識海的《萬妖真名錄》。當第九步落下時,整座廢墟突然劇烈震動,地底傳出洪荒巨獸的喘息聲,那聲音低沉而震撼,仿若要將天地都震碎。
“轟!”一聲巨響震得大地顫抖,一隻覆滿青苔的巨爪破土而出,爪心托著半卷獸皮圖。圖中萬妖奔騰,每一頭妖獸眉心都嵌著枚玉簡,簡上刻著陳平安熟悉的字跡“妖族真名即枷鎖,然繪此圖者,需先成妖。”——正是老秀才的手書!
陳平安麵色決絕,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猛地將精血噴向獸皮圖。血液觸及圖卷的刹那,周身氣息陡然紊亂。圖中饕餮突然睜眼,幽綠的豎瞳透著詭異,竟開口吐出崔瀺的聲音“師弟,要破無相天,先斬三屍神。你體內有陸沉種下的貪、嗔、癡三毒,此刻該顯形了!”
話音未落,陳平安背後浮現三道黑影
1貪屍化作寧姚模樣,指尖纏繞情絲“與我歸隱江湖可好?”
2嗔屍變作阿良姿態,劍指蒼穹“殺儘天下負心人!”
3癡屍呈現李槐形貌,懷抱破碗“驪珠洞天本該永世安寧!”
倒懸城中,陸沉撫掌大笑“好個崔東山!竟想借我的劫陣煉你的心劍!”
三、光陰煮海
陳平安麵色凝重,緩緩閉目凝神,修長的木劍穩穩橫於膝上。識海中迅速浮現當年齊靜春授課時的場景青衫先生神色溫和,以指為筆,在陋室斑駁的牆上寫下“規矩”二字“天道無情,故以規矩束之;人間有義,遂以方圓容之。”
再睜眼時,三道屍神已撲至麵門。陳平安並指抹過木劍,劍身“平安”二字突然剝落,化作兩枚本命字沒入瞳孔——左眼“守”,右眼“破”!
陳平安目光堅定,神色冷峻,低聲喃喃“我守驪珠洞天三十年規矩,今日該破了。”輕語聲中,周身劍氣洶湧澎湃,刹那間縱橫三千裡。
貪屍情絲寸斷,發出淒厲慘叫;嗔屍劍折人亡,轟然倒地;癡屍碗碎夢醒,化作一縷青煙。三道屍神殘力彙入獸皮圖,圖中萬妖齊嘯,白澤圖終於完整展開!
倒懸城開始崩塌,巨石滾滾而下,陸沉手中茶盞浮現裂痕。他挑眉輕笑“有點意思。”身影消散前,指尖輕動,彈指將一滴茶湯射向陳平安眉心。
那茶湯在半空陡然扭曲,瞬間化作一條波光粼粼的光陰長河,河中光影閃爍,沉浮著陳平安最恐懼的畫麵
寧姚在劍氣長城化作石像,神色悲戚;
李寶瓶跌入無底書海,絕望呼喊;
顧璨被萬鬼噬心,痛苦掙紮……
這些畫麵如利刃般刺痛陳平安的內心。